第49章 第 49 章
第49章
漸入夏季, 陳夫人要給府裏的女眷們裁新衣裳。
鄭鶴榮仕途順遂,鄭煜又連得了幾次誇獎,這間成衣鋪子常常做官家女眷的生意, 消息最是靈通。去年還得祝萦帶着崔南栀去店裏挑布料,今年就能坐在府裏等着人家送貨上門。
但陳夫人派人催了幾次,都說店裏太忙調不開人手, 一等再等。
直到催了有兩三次,終于等到人上門。
做生意的人嘴甜,女掌櫃把陳夫人哄得團團轉, 先前那點埋怨氣頓時煙消雲散。
崔南栀小口啜着飲子,看着女使一匹匹将花團錦簇的面料捧來。
“最近是真的脫不開身,并非有意怠慢夫人的。”女掌櫃道, “驟然多了許多單子,各家府上的小娘子都趕着要做新衣, 說是過些日子昌樂公主府上要辦馬球賽, 鋪子裏的師傅們忙都忙不過來了。”
陳夫人挑布料的手一下子停住, 敏銳地捕捉到“昌樂公主府”“馬球賽”之類的字眼,看向崔南栀。
崔南栀被盯得發毛,慢吞吞地說道:“……是收到公主府的請帖了。”
“這麽大的好事兒,怎麽不早說呢!”陳夫人立即喜笑顏開, 立即放下手上的布料, 開始看另一盤更适合年輕女郎的顏色式樣, “快來看看喜歡什麽料子,先給你做新的。”
女掌櫃早就注意到坐在一邊的小女郎,立即接話道:“這麽水靈的小娘子, 到了公主府也是頂尖兒出挑的。”
陳夫人心頭雀躍,嘴角都下不來了, 還得謙虛幾句:“哪有哪有,我這外甥女啊就是不會來事兒,要一般人得了公主府請帖早就傳開了,她捂那麽久,不多嘴問一句還真不知道。”
女掌櫃比着料子,已經計劃着讓師傅們趕工提前把鄭家的單子先做完,最好是能讓這位小娘子穿去昌樂公主府,給自己店鋪多打響名聲。
崔南栀也不是故意要瞞着陳夫人的,只是她收到的時間比其他人都提早許多,想着過幾天再跟陳夫人說,結果就把這事兒抛之腦後,記不清自己到底說沒說過。
馬球賽當日,昌樂公主府的馬球場已經翻修完,聚集了不少人。
趙別英拉着兄長穿過人群,口中還不住地催促着:“你快一些呀。”
趙歲青被拽着往前走,他妹妹前些日子偷偷溜出申國公府去見了什麽人,回來就一直神神叨叨的,還非要他空出時間來赴昌樂公主的宴。趙歲青嘴上說着麻煩,還是空出一日陪妹妹去了。
他也好奇趙別英口中的人究竟是誰,非要神神秘秘的,說等到見面就知道了。
等趙歲青親眼見到,不由得愣了下。
宜春郡主他是認識的,但在宜春郡主身邊那位……趙歲青只是匆匆見過一次,如果他沒記錯,那應該是崔南栀,之前的太子妃。
他妹妹怎麽會和崔南栀玩到一塊兒?難不成那日她偷溜出去見的人就是崔南栀?
還在遲疑間,崔南栀已經微微垂首行了禮,趙歲青壓下心緒,先還了禮,趁着妹妹和她搭話,不動聲色地打量她。
與趙別英的婚事是申國公和儀王府談下的,趙歲青知道時他們已經商議好了。
長輩們心高氣傲,不屑與小輩們多打交道,自然不知道其中的彎彎繞繞。但趙歲青是從朋友那聽說過的,太子為了她甚至動手打了楊氏的人,并非傳聞中的與太子妃不睦。
他那時評價崔南栀是“紅顏禍水”,将來當上太子妃多半也是後宅不寧。
“哪陣風把世子吹來了。”宜春郡主很不客氣。
崔南栀愣了下,不知道申國公世子與宜春郡主有什麽舊恩怨。
宜春郡主附在她耳邊小聲嘀咕:“你還記得我跟你說,之前舅舅賜婚我和衛昙被大臣們上奏說我不知檢點嘛。就有申國公府上的一份,真是受不了,他們家個個都是老古板。”
原來是被針對過,難怪看趙歲青格外地不爽。
她邊說着眼神還邊向趙歲青那邊瞟。
“只是陪舍妹來赴宴。”趙歲青不欲與她在外面糾纏,不想讓拂了妹妹的面子令她難堪,“英娘不常出門,若有禮儀不周到處,還請諸位小娘子多多包涵。”
宜春郡主一拳打在棉花上,輕輕哼了一聲,背過身去:“你妹妹的性子可比你讨喜多了。”
趙歲青還要開口,趙別英拉住他,笑着道:“阿兄成日在男人堆裏做事,講話直來直去的,我常教他與女郎說話要溫軟些,不然将來怎麽會有小娘子受得了這脾氣。”她朝崔南栀道,“要是我阿兄講了不如意的話,我先替他賠禮道歉。”
……他倆統共就打了聲招呼,還沒正式說過話呢,這賠禮是不是賠得太快了些?
趙歲青咳嗽幾聲,避開崔南栀疑惑的眼神,提醒妹妹:“這麽多人在呢,你別亂說話。”
不遠處傳來年輕人們的歡呼聲,已經有人迫不及待地上馬熱身,一杆将球打進洞內。
昌樂公主身側是捧着托盤的女官,盤子裏的珍寶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嚯,那不是我阿娘才得的镯子嘛,這都舍得拿出來。”宜春郡主認出其中一只玉镯,“我之前問她要都不給我,還說我拿得夠多了,不差這麽一個。”
能得金枝玉葉青眼的镯子必然不是什麽凡品,水汪汪一圈擺在那,晶瑩剔透。
“确實極品。”身旁的趙歲青道,“竟能做這場馬球賽的彩頭。”
一盤盤珍寶被端上來,周遭人群都躍躍欲試。
趙別英豔羨地看向場內騎馬的女郎們,趙歲青沒有忽視妹妹的神情,眉頭微蹙,有了盤算。
與此同時,宜春郡主問崔南栀要不要上去打球。
崔南栀面露猶豫:“我騎術不精……”
她是很心動的,但崔南栀真正地打過一場馬球賽,都是和天子玩樂居多,偶爾正經一些,也只面對天子一人,對球場上的對抗很陌生。
“你別看他們個個裝扮那麽好,技術也就那樣。”宜春郡主道,“不信你先看他們打一場。”
說着宜春郡主帶她往前去,占了個視野不錯的位置。
球場上男男女女都有,大家都是切磋玩鬧,沒有那種你死我活的氣氛。
偶爾有幾個球技不錯的表演出什麽花頭,場外都是一陣叫好聲。
“大家都是認識的,要是真打出什麽好歹,那還得了?”宜春郡主撇下嘴,“要不是我前幾天崴着腳了還沒好,也得上去打兩把。”她四下裏張望,“衛昙呢?他去哪了,讓衛昙上去幫我贏點阿娘的好東西。”
她打着如意算盤,目光捕捉到衛昙,立時閉嘴——衛昙在天子邊上。
“舅舅怎麽來了……”宜春郡主低聲道。
崔南栀轉頭望去,正正好與天子的視線對上,像是早就注意到她們這的存在。
她耳根一燙,裝作只是随意一瞥,錯開視線。
趙歲青聽到邊上兩個小女郎的竊竊私語,崔南栀總是闖入他的餘光範圍內,情不自禁地就會注意到她面上梨渦。
他承認對崔南栀是有些先入為主的觀念,但見到她本人,和他想象中的性格完全不同。
趙別英拉了拉他的衣袖,用周圍人能聽到的音量說話:“好久沒看阿兄打馬球了,阿兄球技精湛,也上去試一試嘛。”
有人認出他,t詢問他是否是前兩年贏過馬球賽彩頭的那位世子。
趙歲青只好一一應下。
趙別英主動找崔南栀搭話:“崔娘子也想上場打球嗎?我阿兄球技很好,不如與崔娘子組個隊吧?”
趙歲青輕輕斥她:“不要胡鬧,我與崔娘子并不相熟。”
“只是打個球。”趙別英颔首示意球場上的人,“他們也沒多熟嘛。”
宜春郡主不大喜歡趙歲青,又不得不承認他球技好,低聲道:“他确實挺會打球的,拿過好幾次彩頭呢。你要是想打球,找趙歲青是個不錯的選擇。”
“宜春。”身後有人喚她。
宜春郡主聽出來是誰,讪讪地回過身去:“……舅舅。”
趙歲青也沒料到天子會過來,只覺得壓力驟增。
宜春郡主看到衛昙跟看到救星似的,一下撲過去:“之前看上的镯子被阿娘拿去做彩頭了,你幫我贏過來行不行?”她點了點女官的順序,“下下場就是它。”
天子站在崔南栀身邊,擋住了趙歲青和趙別英的視線。
“宜春剛剛是不是唆使你上場打球?”天子淡聲問道。
崔南栀道:“只是問了一下。”
“你想上場嗎?”天子問。
崔南栀猶豫了下,換成別人她興許會客套一番推辭掉,但在天子眼前,她似乎無所遁形,索性承認了:“有點想……但我還沒和其他人打過……”她有點兒期待地望向他,“陛下覺得呢?我的水平可以試試嗎?”
崔南栀擡手将烏發別至而後,随着她的動作,衣袖滑落,露出一截霜白的纖細手腕。
她似乎是沒有戴手钏镯子的習慣,腕上常常是空蕩蕩的。
天子倏地就想到那只玉镯,應當是與她的肌膚很配。
“可以。”他颔首。
小女郎彎唇。
天子對她的水平再清楚不過,他首肯了,那便是真的可以的意思。
“走走走,去換衣服。”宜春郡主拉着她去更衣,“之前做了幾套胡服還沒穿過,換上打球正好。”
天子沒與他們說過話,但趙歲青就是覺得,聖人是沖着他們這邊來的。
阿翁阿耶教導他近日謹言慎行,但他今日只是陪妹妹來赴宴,打打馬球,也算不上什麽吧。
趙歲青如此想着,趙別英柔聲求他幾句,他便答應上場打一次。
他問妹妹:“英娘想要什麽彩頭?”
趙別英盯着女官們面前的木盤看了會兒,說道:“那只镯子?”
崔南栀換上胡服,長長的烏發束起,露出明淨的臉龐。
雪膚朱唇,眸波流轉,趙歲青有片刻的呆怔。
打馬球得有隊友,崔南栀正思忖着找誰一塊兒合适。
“崔娘子若是不介意……可與在下一同上場。”趙歲青磕磕絆絆地向她邀請,目光躲閃,不敢直視,“在下只是想為舍妹贏個彩頭,別無他意。”
崔南栀微微歪頭,還在躊躇。
餘光瞥到常進寶正給天子遞上一支馬球杆,天子修長的手指緩緩摩挲着球杆頂部,視線若有若無地略過她的臉龐,似是在等着她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