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第51章

崔南栀幾乎是落荒而逃。

天子那句“朕的學生”不知道有多少人聽見, 她都不敢去看趙歲青的表情。

逃離現場是崔南栀能想到的最佳選擇。

他們可千萬別誤會什麽。崔南栀郁悶地想着。

崔南栀一走,天子的心思也不在這了,徑直離開。

趙歲青納悶天子剛剛說得話, 他沒聽說過崔娘子與聖人有何交集,陛下何出此言?趙歲青回憶起崔南栀剛剛在馬上的動作,确實有幾分聖人的影子。

沒容他再想下去的時間, 趙別英趕來找他:“阿兄,你剛走那麽快做什麽?”趙別英擡頭看向天子遠去的背影,“阿兄是與陛下在說話嗎?”

“不。”趙歲青否認道, “陛下他……不是沖着我來的。”

趙別英止住聲。

·

更衣的屋子內,崔南栀解下束起的長發,随意地绾上。

球場內塵土飛揚, 馬蹄踩踏更是滿地浮灰。

崔南栀問女使要來一盆清水洗了把臉,鬓發還沾着濕漉漉的水汽。

有人叩門, 崔南栀以為是來換水和巾帕的女使, 随意地說了聲“進來吧”。

片刻後, 門被推開。

室內香煙缭繞,精致的衣裙散落在桌凳上。珠簾掩映後是女郎曼妙的背影,綢緞似的烏發被撥到一側,松松地挽起, 露出白玉般的脖頸, 纖細優雅如蘭花枝。

天子呼吸微滞。

半晌沒有後續, 崔南栀心下疑惑,轉身詢問:“是有什麽——”

話講到一半,硬生生卡在她喉間。

小女郎的臉由白轉青再轉紅, 腦子混沌成一團。

在她尖叫之前,天子的指腹按在她唇上。

“外面有人。”天子提醒她。

他手縮回得快, 不然差點就被崔南栀咬上了。

崔南栀飛快地撈起手邊長裙擋在胸口,初夏的中衣為了涼爽透氣織得輕薄,隐隐透出白皙的肌膚。

崔南栀不知道他有沒有看到不該看的,悶悶地問他:“皇叔來做什麽?”

“送點東西。”

“什麽東西要皇叔親自過來,找個人來送就行了嘛……”

看清他手裏的東西,崔南栀的抱怨聲戛然而止。

“那不是昌樂公主的玉镯嗎?”

理論上誰贏了就歸誰,但天子剛剛的模樣也不像是對它有興趣,崔南栀還以為他不會要。

近距離看這只镯子,比遠觀更為清透美麗。

“好漂亮,難怪趙歲青這麽努力想給英娘贏下镯子。”崔南栀無意間提起趙歲青,她自己對此似乎還沒有察覺。

她還在戳戳看看那只玉镯,倏地手腕被天子抓住。

崔南栀愣了下,玉镯摩擦過肌膚,卡在她手掌間。

“疼——”她掙紮着想脫離,“皇叔你這是做什麽?!”

天子的力氣更大,玉镯硬生生摩擦過肌膚,落在手腕上。

“是麽。”天子淡聲道,“朕倒是覺得,它更配你。”他背過身去,“你先把衣裙換上,會着涼。”

身後有衣料窸窣聲,還有其他一些奇怪的聲音。

不用細想就能猜到,崔南栀正在嘗試摘下镯子。蠻力能戴進去,卻無法輕易地取下來。她試了好幾次也沒能把镯子摘下來,反而把手腕手背的肌膚擦出一大片紅色。

天子也趁此時間整理了煩亂心緒。

常進寶給他引路,說崔娘子就往這個地方去了,結果開門見到這幅景象也是他意料之外。

小女郎懊惱地嘆氣,臉上還帶着未褪去的緋色:“要是被趙歲青和趙別英看到誤會了怎麽辦?”

“你在意趙歲青的想法做什麽?”天子反問。

崔南栀不明白他今天說話為什麽夾槍帶棒的,好像在公主府剛見面就不太友善:“可這是趙別英想要的镯子啊。”

天子凝視着她,崔南栀不情不願地承認:“……我知道是皇叔贏了。”

只是一場消遣用的馬球賽,他為什麽非要争個高下呢。

镯子很好看,說不喜歡也是假的,可它是趙別英先看中的,換成祝萦或是宜春郡主,只要是旁人先看中的,崔南栀就不會去搶。

天子聽她認認真真講了一通大道理,最後還總結了:“凡事都有先來後到對不對,這樣顯得好像是我搶了趙別英的東西……”

“按你‘先來後到’的道理,也該是朕才對。”天子轉動指間玉韘。

崔南栀不明所以:“是皇叔先看上的镯子?”

“不。”天子薄唇輕啓,“是朕先看中的你。”

天子有所察覺,崔南栀對他的感情并非全然不知,是被她刻意裝作不知情還是旁的原因,他原本是有耐心再等一等的,等崔南栀裝不下去,自己就會露餡。

但太後施壓,周遭頻頻有人向她示好,哪怕只是在馬球場露個臉,他都能聽到有人在交頭接耳打聽崔南栀的家世。沒有安文茂也會有趙歲青,僅僅是在太後那避嫌一陣子,趙歲青的出現就令他猝不及防,更何況他不能時時刻刻顧及,難防其他人趁虛而入。

崔南栀呆滞片刻,才理解了他話語中的含義t。

她一時間不知道該回答什麽好,衣角被揉了又揉,好端端一塊料子被揉出一片褶皺。

崔南栀無措地避開他的目光,卻不妨礙天子觀察她的神情。

沒有想象中的厭惡之色,證明她不是很反感。

“不、不太好吧……”崔南栀也不知道說什麽,唇齒發僵,半天才憋出一句。

“哪裏不好?”天子問道,“朕的樣貌才學,不輸給外人;後宮空置十幾年,潔身自好;至于人品……崔娘子與朕相處大半載,還不清楚人品如何嗎?”

崔南栀越聽越不對味兒,這些不是她在慈恩寺許願的內容嗎?他怎麽會知道?

“你你你……你偷聽?!”崔南栀又羞又氣,“你怎麽能偷聽我和佛祖說話,你——你讓常少監送傘時候,是不是就已經知道了!”

天子輕嘆:“只是無意間聽到,并非有意冒犯。送傘也只是舉手之勞,與偷不偷聽無關。”他複問道,“崔娘子的要求如此苛刻,整個長安也擇不出幾個全部滿足的。既然旁人可以,難道朕不行嗎?”

她未見過先帝,但太後即便上了些年紀依舊是個極有風韻的美人,她第一次見到天子就覺得他生得極好;天子師承大儒,朝堂整治地井井有條,才學也上佳;權貴子弟裏十三四歲就狎妓的大有人在,天子不沾染女色已經是少之又少。

至于人品……天子待她一向克己複禮,似乎也沒有什麽逾禮的事。

他明明是在詭辯,聽起來卻還有幾分道理,帶得崔南栀都一塊兒想偏了。

待她反應過來,天子眼眸中的笑意不加掩飾。

崔南栀後退兩步,手肘撞到銅盆,濺出一捧清水,打濕了她的衣袖。

情急之下,她搬出太後當救兵:“那、那要是太後收我做義女,我就要改口稱呼‘皇兄’。”

“是。”天子也不否認這一點。

“太後娘娘肯定不會答應的,這不合适。”

她手忙腳亂地解釋,試圖讓天子理解,他倆之間有那麽一點不符合倫理的關系。

天子回味了一下聽到她方才喊“皇兄”的滋味,坦然道:“若是崔娘子想學長安女眷們與情郎私會,嘗一嘗偷情的刺激,也不是不行,朕不介意。”

崔南栀目瞪口呆。

·

長廊外,常進寶百般聊賴地候着。

衛昙持劍伫立一側。

陛下進去之後就沒動靜,常進寶也不知道他與崔娘子進展如何。

他環顧四周,也沒別人在,悄悄詢問衛昙:“你與郡主是如何相處的?”

衛昙不解:“常少監是何意?”

談及風花雪月,常進寶臉皮薄,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你是怎麽哄姑娘家歡心的?”因為太後與陛下關系鬧崩了的原因,連帶着蓬萊殿與紫宸殿的關系一并僵硬了,先前與他相好的蓬萊殿小女官也不大願意出來見他,怕被人抓着把柄。

衛昙想了想,答道:“休沐時多陪她聊天散心,平常下值時若是坊市還未關門,便挑些有趣的玩意兒帶回家。”

他看着常進寶為難的模樣,發笑道:“常少監的三寸不爛之舌,在陛下面前都能圓得過來,還能哄不到一個小女官?”

“那不是一回事……別看她們不出宮,個個都精着呢……”常進寶正要細問,就聽到不遠處有門拍上的響聲。

“什麽動靜?”

衛昙與常進寶齊刷刷擡頭。

常進寶暗道一聲不好,那間屋子裏只有天子和崔娘子兩人,不會是……

不出他所料,只有崔南栀一人提裙走出來。

“那是崔娘子?”衛昙蹙眉。

他只負責守衛天子的安危,倒沒想過裏間的女郎是崔南栀。

常進寶剛想上前問問崔南栀是怎麽回事,怎麽陛下沒跟着出來。

看清崔南栀的表情,他默默地把話咽回去。

崔南栀臉頰氣鼓鼓的,眼眶微紅,泛着濕潤的光。

“崔娘子這是……”常進寶還是猶豫着開口。

崔南栀停下腳步,自恃惡狠狠但實際毫無威懾力地剜他一眼:“離我遠點,不許跟過來!”

常進寶聽話地停住,眼神不由自主地往半開的屋門裏瞟。

衛昙順着常進寶的視線望去,隐約猜到某種不同的含義,幽幽地問道:“常少監剛剛那番話,真的只是詢問如何哄一個小女官嗎?在下怎麽覺得,好像并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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