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你那位小朋友”的時候岑惜有點晃神, 她上一次聽到類似這樣的詞,還是小時候媽媽接她從幼兒園回來,問她和小朋友今天做了什麽好玩的游戲的時候, 因此聲音也不自覺帶上了一點稚感:“為什麽會有利啊?”
這個聲音讓簡珂有點意外, 揚眸看着她盯了一會兒, 才說:“刑事跟民事的審判不同, 還記得‘疑罪從無’這個概念麽?”
他嚴苛的樣子瞬間就回到了高高在上的助理教授模樣,岑惜抓耳撓腮想了好久, 隐約記得這個詞但是實在又記不清楚怕自己說錯。
“辛普森殺妻案。”簡珂提醒道。
“哦哦哦!對!”岑惜瞬間想起來,眼睛也亮了, 兩只手在空中激動的揮舞, “檢察院對犯罪嫌疑人的犯罪事實不清, 證據不确實、充分,不應當追究刑事責任的, 應當作出不起訴決定!”
簡珂勾起唇角, 輕輕的“嗯”了一聲對小同學表示肯定。
針對這一有效信息,岑惜想通了他的邏輯:“所以本來走民訴,鳶鳶根據網上現有的東西就能完成舉證, 但是走刑訴, 鳶鳶沒辦法證明禦貓所說的是捏造的,所以她肯定贏不了對不對!”
簡珂看岑惜又把手機拿出來, 挑眉問:“你幹嘛?”
岑惜理所當然的回答:“當然是告訴禦貓這個好消息呀!”
“我不建議你現在就告訴她,因為這事兒沒那麽絕對。”簡珂身體靠在沙發上,語氣懶懶的,“而且我覺得這件事情對她來說,也能算個警示。”
他說這句話的語氣,讓岑惜想起了某次期末考試結束後, 有同學問他自己的著作權被侵害時他的樣子了。
淡漠,甚至還帶有一點不滿。
“好吧。”岑惜放下手機,決定聽他的,暫時不跟禦貓說了,然後她伸手摳他的袖口,撒嬌似的嘟囔:“你這人,也太不近人情了,人家還是個小朋友呢。”
簡珂瞥她:“我家只養一個小朋友。”
岑惜不知道是太震驚,還是太驚喜,發了好幾秒的呆,在腦海裏把這句話重複了好幾遍,她得出了一個結論,這男人會起來是真的會!
她不得不承認自己被撩到了,放飛自我尖叫一聲紅着臉撲進簡珂懷裏。男人懶懶的靠着,被她這冷不防的動作從喉嚨裏壓出了一聲悶哼,随即眼疾手快的把左手擡起來,避免她的頭磕到腕表,才慢條斯理的伸出右手,把她勾進懷裏。
緊接着他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我不近人情?你确定?”
想起他剛剛為了自己沒有收禦貓的咨詢費,岑惜立刻乖巧改口:“簡神怎麽會不近人情呀?簡神最親民了!我那就是打個嘴炮!”
她說完這句話,空氣忽然安靜下來。
幾秒後岑惜才察覺到男人刻意的停頓,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回過頭看他以為他有什麽話要說。
但簡珂什麽都沒說,只是眼神愈發深邃,一動不動的看着她,像是野獸在确認獵物生命狀态那般。
岑惜奇怪的眨眨眼,忽然,她腦子裏蹦出了自己剛剛說出的話。
她的呼吸停住。
打。嘴。炮。
她從前和舍友說這個詞的時候,都是非常純潔友好的,也包括剛才,她其實都沒有一絲雜念。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這時候他安靜下來,岑惜立刻就能想到那邊去。
她的腦海成了一塊巨大的調色盤,白茫茫的一片,被抹上了一點鵝黃。
再度開口時,緊張的嘴巴跟腦子都協調不好:“那,不,不是那個,就是,這就是網絡用語啊!”
簡珂把人抱在懷裏,低頭吻她,從鎖骨一路點火到下巴,聲音沙啞:“不好意思,哥哥不是很懂網絡。”
又是小朋友,又是哥哥,還有他滾燙的呼吸灑在她的脖頸間,岑惜已經快要燃燒起來了。
她有感覺,男人也在有意識的把她往期待的那個方向帶。
呼吸的節奏被打亂,一下又一下變得越來越重。
然而還沒幾下,岑惜鼻子裏塞着的那張衛生紙因為再度鼻血被洇透了緣故,掉出來了。
紙團掉在地上,她沒來得及捂住的鼻血也一滴滴的掉在他純白色的家居服上,像是一朵朵還沒來得及綻放就已經黏掉了的紅玫瑰。
“……”
第二天岑惜有早課,不能賴床,和簡珂一起吃過早飯後,坐在他的車回學校。在路上,她又習慣性的拿起手機刷微博。
熱搜那種寸土寸金的地方自然已經沒有了這場鬧劇的影子,但是在網文圈子裏,這場抄襲事件還在持續發酵。
被禦貓錘的鳶鳶經歷了一天的沉默後,在昨晚把訴訟書公布在她的微博上。
這個行為與其說是在伸張正義,還不如說是在給她的粉絲吃定心丸,短短一夜間,鳶鳶連超話廣場都有了。
他們歡呼鳶鳶的勝利,痛罵禦貓和七惜的“潑髒水”行為。
作者不是明星,就算有人喜歡看書,也不會有那麽多人專門去關注作者,因此作者往往沒那麽流行化,鳶鳶的熱度能這麽快的漲起來,跟昨天的那條熱搜不無關系。
懂得操控輿論,又下得去狠手,岑惜忽然發覺,這場戰役,也許比她想象的還要長久。
她放下手機,閉着眼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嘆息。
“怎麽了?”簡珂把車停在學校門口,手松散的搭在方向盤上,另一只手抓着準備下車的她,“說清楚再走。”
“也沒什麽。”岑惜聲音恹恹的,“還不就是鳶鳶那點事。”
簡珂揉了揉她的耳廓:“如果是訴訟這方面的事你不用擔心,我和我的團隊會幫你處理這件事……”
他的話還沒說完,忽然被岑惜打斷,手她的指蜷縮,小心翼翼的問:“如果你明知道這場官司會輸,還會接嗎?”
這幾天,她從網上和課本裏找了許多有關網絡小說抄襲的案子,結果是最後能打贏的官司少之又少。而比起能贏的那幾本書,她手裏掌握的證據實在太少了,她不希望他在明知道這個案子會輸的情況下,因為她而接下這個案子。
如他而言,他的代理費七位數起,她不希望自己這個沒有希望的案子讓他白白損失這麽多錢,除外之外,她更不希望辜負,在這七位數的背後,他需要付出的精力和心血。
“每一場案件,在敲錘定音之前,都沒有「明知道會輸」這回事,就算一審敗訴,還有二審,再審。而且在這個案件之外,本身需要考慮的問題就有很多,例如網絡小說抄襲的判定,對創作者的保護諸如此類。”簡珂說話的語氣淡淡的,但是每一個字都像是治愈的晨鐘暮鼓,敲在岑惜的心上。
緊繃的面色松下來,她想起他剛剛沒說完的話:“剛剛你說訴訟方面的事情不用我擔心,那還有其他什麽需要我做的嗎?”
“有。”簡珂頓了頓,看了一眼腕表,确定她還有時間,“出于輿論方面考慮,你的新小說得開始連載了。”
“啊?”岑惜用沒被他抓的那只手搓了搓耳朵,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小說連載跟輿論有什麽關系啊?”
簡珂淡聲說:“人走茶涼,你需要時刻保持熱度,才有機會占據輿論高點,否則在訴訟期間,針對你的質疑聲會越來越多。”
這種質疑,或許對于有些人來說無所謂,但是簡珂知道,她一定不是「那些人」。
兩人說話時,一道刺眼的閃光燈照過來,盡管是白天,但還是晃的人一下子睜不開眼。
對話被這突如其來的插曲打斷。
簡珂微微皺了下眉。
車前面站着三個女生和一個男生,男生岑惜見過,之前跟她一起上過選修課。他旁邊旁邊三個女生就顯得要稚氣些,化着不太精致的妝容,應該是剛剛高中畢業開始練習化妝的新手。
看了一下他們的站位和各自的表情,大概猜的出來是一個大三的學長看到簡神的車後正在和學妹們介紹一下簡神的事跡,學妹的朋友本來想偷拍簡神,結果開了閃光燈被抓了個正着。
岑惜看到簡珂這熟悉的表情,暫時停下剛才的對話,光顧着和外頭的那幾位小學妹共情,“小學妹們一直聽着簡神的傳說,一直遺憾自己生不逢時,不能在學校裏見到簡神,今天好不容易見到一次太激動了忘關閃光燈了,你理解一下嘛,別生氣。”
簡珂側過臉瞥她,表情緩和了些:“你怎麽知道她們的想法?”
“還能怎麽知道的,雖然簡神不在B大了,但是B大到處都是簡神的傳說呀。”岑惜聳聳肩,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她還擅作主張擺擺手,讓不知所措的他們回去上課。
“哦。”簡珂感覺握着的那只手越來越蔫,說着說着話手指頭都耷拉下來,“吃醋了?”
四人中唯一的一個一步三回頭的看岑惜,然後旁邊的女生笑着揶揄了他什麽,他才不好意思的回過頭。
岑惜沖簡珂使了個眼色,嘴角止不住的笑意:“切,才沒有。”
簡珂臉色沉了沉,忽的又想起了什麽似的,指了下剛剛偷拍他的女生背影,意味深長的問道:“你之前,也是這麽偷拍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