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番外7
寒來暑往, 彈指間已經過了五個春秋。
兩個孩子,從還在懷中抱着的奶娃娃,也長成了現在的淘氣包。
蕭思昭整天跟着傅景行去上朝, 性子還略微沉穩些, 但一下朝回來,跟性子活泛的傅思歸湊到一起,不消片刻,就被傅思歸帶偏了。
姜瑟瑟不但不拘着他們,反倒在傅景行要罰他們時, 還能幫忙庇護一二, 兩個孩子仗着這一點,在府上更是無法無天。
不過小孩子的友誼,就像老天爺的臉說變就變, 姜瑟瑟一個沒注意, 剛才還兄友弟恭的兩個人, 突然就吵了起來。
“我才不要喊你哥哥,”傅思歸漲紅了臉, “雖然我娘親是你娘親,可我爹是你舅爺爺,按照輩分, 你得喊我叔叔。”
“才不是呢!”與傅思歸相比,蕭思昭成熟許多,“娘說了,我比你大,你就該喊我哥哥。”
“我不要!”傅思歸辨不過蕭思昭,便坐在地上開始耍賴哭起來。
姜瑟瑟雖然很寵他們,但卻從不摻和他們小孩子之間的事, 見狀,非但沒上前哄,反倒還在廊下看起了熱鬧。
她知道,蕭思昭有的是法子對付傅思歸。
“思歸,”蕭思昭蹲到傅思歸面前,悄咪咪道,“姨丈今天心情不太好哦,要是等會兒被他看見你坐在地上……”
蕭思昭話還沒說完,傅思歸已經迅速從地上爬了起來。
姜瑟瑟沒忍住噗嗤笑出了聲,傅思歸惱羞成怒跺了跺腳,“娘親,你太過分了……”
“舌頭捋直了好好說!”一道威嚴的男聲猛的響起來。
姜瑟瑟回頭,就見一身寶藍錦袍的傅景行,皺眉從外面進來。
如今邊境穩定,傅景行坐鎮朝中,整日同一幫文臣打交道,雖說身上磨掉了不少戾氣,但卻多了些不怒自威的味道。
夫妻多年,姜瑟瑟倒是不怕他,但傅思歸卻做不到,瞬間收起剛才的淘氣樣,站直身子,規規矩矩叫了聲,“爹爹。”
“姨丈。”蕭思昭也跟着叫了一聲。
按說,蕭思昭要叫姜瑟瑟姨母,叫傅景行舅爺爺的,傅景行不喜,覺得這樣叫,顯得他跟姜瑟瑟都差了一輩。
姜瑟瑟知道,傅景行在朝為官,不好讓天子喊他爹,便做主讓蕭思昭叫他姨丈,這樣聽起來他們夫妻倆也是平輩。
在朝上,他們依舊是論君臣,只有回府時,才會這麽喊,傅景行便随姜瑟瑟的意了。
“你呀,一忙完就對兒子們這麽兇,”姜瑟瑟走過去,嗔怒道,“你小心孩子以後跟你不親。”
傅景行語氣不悅道:“男孩子這麽黏黏糊糊做什麽?”
“那我們再生個女兒?”姜瑟瑟眼睛瞬間亮了。
姜瑟瑟喜歡女兒,一直想再生一個,傅景行卻是怎麽都不肯。
“這兩個都已經夠鬧騰的了,再生一個,是要上天嗎?”
“哎呀,女孩子才沒男孩子調皮呢!你想想……”
眼看話題就要被帶跑遠了,傅景行直接截了話,“我不想。”
“懷臻……”
“地上這些紙屑哪兒來的?”傅景行先一步發難。
“是孩兒剛才剪的,”傅思歸老實承認了,在傅景行還沒開口之前,便又道,“爹爹放心,孩兒這就收拾幹淨。”
“我也剪了,我跟思歸一起收拾。”蕭思昭搶着道。
傅景行正要說話,被姜瑟瑟一把拽走了,“行了,他們兄弟倆的事情,讓他們倆自己解決去。”
“瑟瑟……”
“哎呀,我知道,你又要說,昭兒是皇帝,要君臣有別是不是?”
姜瑟瑟将茶遞給傅景行,“可這是在家裏,家是什麽地方,是只論長幼不論尊卑的地方,在這個家裏,昭兒就是我的孩子,是思歸的哥哥,別懂不懂就提君臣有別,給孩子們一個無憂無慮的童年不好嗎?
傅景行嘆了口氣,到底還是服軟了。
在教導兩個孩子上,他和姜瑟瑟立場鮮明,他把蕭思昭當帝王來培養,而姜瑟瑟只把他當孩子,兩人綜合下來,也算是均衡了。
傅景行道:“對了,昭兒現在六歲了,我打算給他找個帝師。”
姜瑟瑟見傅景行眉眼倦怠,便走到他身後,熟稔替他揉着鬓角,“你心裏有人選了?”
“嗯,我打算讓裴勉來教他。”
五年前,裴勉高中狀元後,便自請去外地做官,直到前年才被調任回京都,現在已經做到禮部侍郎,兼同平章事了。
由他來做帝師,确實是再合适不過的人選了。
除過這個原因,姜瑟瑟知道,還有一個原因——當年太子也曾說過,讓裴勉教蕭思昭的。
“懷臻,”姜瑟瑟從背後俯身抱住姜瑟瑟,“你把昭兒教導的很好,太子和姐姐一定會很欣慰的。”
傅景行雖然對蕭思昭嚴厲,但該慈愛的時候,卻也沒有半分含糊。
傅景行輕笑一聲,扭頭看着姜瑟瑟,“那看在我把他教導的這麽好的份兒,夫人難道沒有獎勵嗎?”
姜瑟瑟一怔,傅景行話裏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聽着院外兩個孩子在竊竊私語,姜瑟瑟一咬牙,蜻蜓點水在傅景行唇上輕了一口,正要直起身子,被傅景行扶住後腦勺加深了這個吻。
姜瑟瑟一顆心都快跳出來了,現在□□的,要是倆孩子突然闖進來,那簡直……
不過好在,傅景行也沒有太過分,在聽到他們要進來時,便松開了姜瑟瑟,頗有深意道:“這才叫獎勵。”
姜瑟瑟沒好氣擰了傅景行一把,迅速跑了。
之後,姜瑟瑟依舊過得快樂知足,每天估摸着,傅景行和蕭思昭要下朝時,便領着蕭思昭去門口接他們。
平常,蕭思昭下馬車時,都是一臉喜氣,可今天臉卻拉的老長。
“怎麽了?”姜瑟瑟忙上前拉住蕭思昭,“是不是姨丈罵你了?”
蕭思昭眼睛瞬間紅了,猛的撲上去,一把抱住姜瑟瑟的腰,“娘,我不要回宮住。”
姜瑟瑟愣了愣,下意識看向傅景行。
自從确定裴勉是帝師後,便有人上折子,說陛下現在已經開蒙了,再住在傅景行府上不合适,需盡快搬回宮中住。
傅景行知道,姜瑟瑟舍不得蕭思昭,便将此事壓了下去,可沒想到今天早朝上,禮部尚書又提起了這事。
一進府,傅景行便冷着臉訓斥,“就算你再氣,你也不能當着文武百官的面,那般失态,你是帝王,便該有帝王的儀态!”
從小到大,傅景行回府後,從來沒有因政事發過火,這是第一次。
但姜瑟瑟也不傻,若傅景行當真要訓斥蕭思昭,從宮裏回府路上這麽久,他早就訓斥完了,怎麽會等到現在,擺明了想重拿輕放。
當即便跟着傅景行的話頭道:“昭兒,下次不能這樣了啊!”
“他們下次誰再說這話,我照樣罵他!”蕭思昭眼睛紅紅的,表情有些兇。
傅景行氣的下颌線繃緊,但卻沒有責罵他,而是道:“你覺得禮部尚書的奏請,哪裏有問題?”
那個老尚書說的頭頭是道,蕭思昭說不出來哪裏有問題,但有一點——
“他說的沒有問題,但是我不要回宮住,”說着,他緊緊攥住姜瑟瑟的衣角,“娘,我不要搬回宮裏住,我不要,我想跟你們一起住。”
“昭兒乖,娘在呢,娘不會讓人你一個人回宮住的。”姜瑟瑟安撫完蕭思昭,又扭頭去看傅景行。
還沒來得及說話,傅景行已經先一步開口,“瑟瑟,你見過哪個皇帝,是養在臣子家裏長大的?”
姜瑟瑟沒見過,可在她這裏,蕭思昭先是孩子,其次才是皇帝。
“昭兒就是啊!”姜瑟瑟神色祈求看着傅景行,“懷臻,昭兒現在才六歲,怎麽能讓他一個人住宮裏呢!等他再長大些,長大些……”
“他是天子,朝臣不會同意的……”
“我不管,”姜瑟瑟緊緊摟住兩個孩子,一臉護犢情深瞪着傅景行,“你要是讓昭兒搬回宮住,我就帶着思歸跟他一起,你自己看着辦!”
“瑟瑟,不準胡鬧!”傅景行難得說了重話。
姜瑟瑟眼睛瞬間紅了,正要說話時,蕭思昭突然開口了,“姨丈是不要昭兒了嗎?”
童言無忌,小孩子向來是想到什麽說什麽,可這話,瞬間讓姜瑟瑟和傅景行變了臉色,尤其是姜瑟瑟。
按稱呼來講,蕭思昭應該叫她姨母的,可從小到大,蕭思昭把她當娘,她也是真把蕭思昭當自己兒子疼的,哪有母親能不要自己兒子的。
“昭兒別怕啊!娘在呢!娘在呢!”姜瑟瑟緊緊摟住蕭思昭,打算要同傅景行抗争。
“思歸也要哥哥的,”傅思歸人小,但還是隐約知道,爹爹似乎要把哥哥送走,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爹爹,你不要送哥哥走,思歸答應你,以後練功的時候,思歸再也不偷懶了,爹爹,你別送哥哥走好不好?”
融融燭火下,他們母子三人淚眼婆娑摟在一起,愈發襯得傅景行像個惡人。若是旁的事情,傅景行定然應允了,可這件事,他應允不了。
傅景行喉嚨滾動了一下,別過頭,不忍去看他們母子三人失望的眼神,只硬聲道:“明日,昭兒搬回宮裏住。”
說完之後,便逃離似的走了。
當天晚上,姜瑟瑟又去找傅景行,可還是沒能改變蕭思昭要搬回宮這件事,第二天,蕭思昭去上朝後,就沒再回傅家了。
而自這之後,傅景行就成了風箱裏的老鼠,兩頭受氣。
蕭思昭因此事賭氣,每日上朝時,各種跟傅景行唱反調,傅景行又怒又氣,偏生又不能真的把蕭思昭怎麽樣。
而姜瑟瑟和傅思歸這事,也因這事鬧脾氣,母子倆都不理傅景行,夜裏姜瑟瑟也跟傅思歸同睡,直接讓傅景行一個人睡冷被窩。
這天夜裏,傅景行剛收拾完蕭思歸的爛攤子,不想回去睡冷被窩,便想着在書房将就一晚。
剛躺下沒多久,就聽到外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傅景行睜眼,林山火急火燎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将軍,宮裏來人了。”
一聽宮裏來人了,傅景行連靴子都沒顧得上穿,便迅速将門打開。
一個小內侍跪在房門口,喘着粗氣道:“将軍,陛下……陛下病了。”
“請太醫了嗎?”傅景行迅速上前。
“請了請了,奴才走的時候,張公公已經讓人去請太醫了。”
林山知道宮中來人,早就把馬備好了,傅景行步履淩亂出了府,林山才注意到他沒有穿靴,忙将自己的靴子脫了遞過去。
傅景行胡亂套上,翻身上馬後,又扭頭交道了句,“先瞞着夫人。”
蕭思昭那邊情況不明,他暫時不想讓姜瑟瑟跟着擔心。
一路疾行進宮,傅景行到蕭思昭寝宮時,裏面已經圍了不少太醫。
“陛下怎麽樣了?”傅景行一進殿,便目标明确要朝蕭思昭走去,為首的太醫嘭的一下跪了下來,攔住了傅景行的去路。
傅景行回頭,冷冷看着他。
那太醫抖着聲道:“将軍留步,陛下……陛下得到的是痘疫啊!”
傅景行腦袋裏嗡的一聲,身子猛的晃了晃,一臉殺氣看着那群太醫。
其餘的太醫見狀,也嘩啦一下全跪了下來。
寝殿內燈火通明,照的傅景行臉色煞白,伺候的宮人呼吸都放輕了幾分,生怕傅景行要讓他們陪葬。
“娘……思歸……”蕭思昭的聲音突然響起來。
傅景行倏忽回過神,果斷道:“将陛下用過的器皿用石灰埋了,将在殿內侍奉過的宮人全單獨關起來,暫時不準任何人接觸。”
說完,他就要擡腳朝蕭思昭那邊走去,有太醫高呼道:“将軍,痘疫會傳染的,您不能過去。”
“請将軍三思啊!”有不少人跟着附議。
現在朝政諸事都壓在傅景行身上,說句大不敬的,哪怕蕭思昭沒了,朝中都不會動蕩,可若是傅景行有個好歹……
傅景行眼底閃過一抹殺意,一腳攔住自己的太醫踹開,大步走到床前,一把掀開紗幔。
早朝上還在跟自己嗆聲的蕭思昭,現在安靜躺在床上,面上泛着不正常的紅暈,嘴裏不住呢喃着,“娘親,思歸……”
那些太醫們見傅景行執意如此,只得退下去商讨用藥事宜了。
等人都走遠了,傅景行才在蕭思昭的床邊坐下,擡手摸了摸他的額頭,“你娘親和思歸暫時不在,姨丈在這兒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