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小姐,請問你有車嗎?”
“……有。”
“有房嗎?”
“……有的。”
“那請問您以後是打算在海城工作,還是北京呢?”
“海城吧……”
“我覺得女孩子還是上進一點好,既然許家家大業大,就應該回到北京去才對,哦對了,你在北京有車有房嗎?”
“……有的。”
“是這樣的,我這個人比較崇尚公平,如果許小姐你的條件較優越,那麽以後結婚了房子和車子都由你來出,相應的也寫上我的名字,同時我也會承擔家庭中一半的開支,這樣,您覺得怎麽樣?”
“……”
“那麽我能再問最後一個問題嗎?”
“……可以。”
“你是……處·女嗎?”
“……不是。”
“和前任分了多少年了?”
“兩年。”
“很愛他嗎?”
“很愛。”
“現在也是嗎?”
“……是的。”
“那現在該收心了,畢竟你現在是要和我……”
“謝謝……我還有事,先走了。”
“……”
……
昨夜海城下過一場雨,溫度開始回暖了不少。艱難地熬過了一個寒冬,濕潤的南方城市裏,總有那麽些讓人不适應的節氣。
她起床後發現自己感冒了,來了這裏每年都春季都會感冒,她應付地喝了幾口藥,寧子就打電話過來了。
“許部長,前幾天局裏給送來了一個案子,昨天部裏幾個檢察官提審的時候都被氣回來,您能不能去給看看,咱是真的沒辦法了,求您了。”
“什麽案子?”
“就一欺詐犯,騙老人錢,說是買,說白了就是裹了層蜜糖的維生素,一瓶得賣幾大千呢!”
她一邊打理着,一邊聽寧子在那邊和她彙報,出門的時候也算是弄清了來龍去脈,開着車就直接往看守所的地方趕。
寧子那邊一陣感謝,末了她才說了句,“別一遇着什麽難事兒都來找我,找老徐。”
“行!”寧子口頭答應着。
寧子是新來的實習生,性格特別熱情,整個院裏的人都在說她待人冷淡不好接觸,來這兒區區兩年的時間就做了偵監部的部長,也必定是有本事的,而有本事的人大多都有自己的脾氣,平時來的幾個實習生都不怎麽敢和她說話,也就寧子一個人敢這麽成天聒噪地圍在她身邊鬧。
她開車到了看守所後母親的電話就來了,一接起來就聽見趙春曉在那邊一個勁兒地問,“那人怎麽樣啊?滿意嗎?滿意就趕緊把事兒給辦了……”
她地問了句,“什麽怎麽樣?”
趙春曉“啧”了一聲,“你前幾天相親的那對象。”
“沒聯系了。”
她單手撐在車窗上,雨後的城市格外幹淨清爽,看守所的位置很偏,馬路上也沒什麽車來往,陽光和煦地照進車來,她就看着遠處山下的幾棟瓦房出了神。
趙春曉就在那邊說,“怎麽沒聯系了?哎呀,我告訴你,那小夥子雖然家境不怎麽樣,但學歷高有上進心,傲是傲了點兒,可我們也不……”
她沒忍住,“我今兒辦公室裏一堆事兒等着處理呢,不說了,不然待會兒又得加班加點了。”
“這麽忙啊?”趙春曉愣了下,又說,“你說你啊,也別老忙着工作啊,都這麽多年了也不見帶個男朋友回家來,你媽我這麽大年紀了,隔壁那幾個阿姨都抱孫子了。”
“……您以後別給我介紹了,我沒看得上的。”
說完她就打算挂了,誰知道趙春曉那邊突然叫住了她。
“由光……”
她停下了手。
趙春曉似乎是猶豫了一下,小心問道,“你還念着他呢?”
記憶之中被自己刻意塵封的一個人,突然便跳出了腦海來。
也就是那一剎那,心頭略疼,血脈加速流動。
她愣了一下。
然後直接給挂了。
她開門下了車,走進看守所。
讓寧子一幹人頭疼的是個男人,皮膚黝黑雙目中充斥着流裏流氣的鋒芒,見到她後,猥瑣地笑了笑,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這次總算來了個能看的妞了。”
這話被身後的警務人員聽了,呵斥了一聲。
她不介意,開始走着日常流程問着那個男人話。
還沒問幾句,她就意識到了這人有多麽不配合工作,答非所問,口中全是淫言穢語,對待女的如此,男的則更過分。
在她聽見了那幾個敏感的詞彙後,她終于皺起了眉頭,看向對面的人,那人臉上是毫無羞恥的得意。
無非不是尋常的辦案流程,一條路行不通,她就幹脆換了個言行方式。
可幾個回合下來,她意外地發現這人特別聰明,能看破她每句話的目的,并且輕松地以一種惡劣的方式敷衍過去。
她幹脆合上了文件,知道不能硬碰硬,也沒生氣,點了點頭,就離開了。
再次回到了車上,她直接就開車回了院裏,其間有人打電話過來,是前幾天那個相親對象,還問她願不願意出來吃個飯。
她直接給回絕了。
剛到院裏沒多久,正要開門進辦公室,就聽見有人叫了自己一聲,“許部長好。”
她回頭,看見了一個清秀的女孩子。
要說別的人她也不怎麽上心,可偏偏這個女孩子是她前幾天見過的,當時是因為警局上頭的人給塞到她手裏,她不樂意就直接把人打發了,她以為這姑娘已經走了,誰知道今天還出現在這兒了。
那姑娘估計也知道自己不受她的待見,于是笑了笑,“我現在在公訴部呢,許部長您不記得我啦?”
“記得……好好幹吧。”她淡淡說了句,就開門進去了。
她那麽不留情面地給人女孩子又塞回去了,那邊的人想必也是心裏頭不舒服,這梁子也算是結下了。
人背後都知道她是許家的人,不敢動她,可未必不會做些小動作來讓她難受。
那個案子她讓寧子找其他的人走訪,總覺着這人不像是犯人,态度抗拒得就像是在故意躲避她的發難。寧子諱莫如深,聽了她的建議後可勁兒地拍着她的馬屁。
她哭笑不得,讓她滾去了工作。
今兒是周五,部裏一群人興奮地很,幾個手頭工作結清了的檢察官都開始商量着去哪兒好好吃上一頓,這麽計劃着,最後整個辦公室的人都去了,寧子還跑來邀請她,說是代表了民意。
她不太想去,卻拗不過執着的寧子。
一群人去了一家火鍋店,包了一間房,一一坐滿,給她留了正中的位置。
她到的時候菜都上齊了,一桌子人圍着,笑得特別開心。
氣氛正好,她剛一進門,老徐就在其中喊道,“這許部長來這兒兩年都怎麽好好和大家聚過,今兒要好好灌許部長啊!”
老徐這是在替她說話,替她打入人群之中。
她笑了,“大夥兒盡管吃,今兒我請客。”
這話一出,大家果然都開始振奮起來。
她極少參與這樣的熱鬧,通常都是因為性子越來越喜歡安靜的原因,除了必要應付的局,她向來都是能推則推,說她冷淡也好,不好接觸也好,她都認了。
只是大家這麽熱絡地聊天吃飯,讓她很懷念當年在京城的日子,和韓建成,和于姐。
為了顯得不那麽不合群,她偶爾也會有一搭沒一搭地和那些人聊天,飯桌上幾乎都是一些年輕之輩,說實話,在領導面前反而放不那麽開,也就老徐和寧子兩人調動着氣氛。
那頓飯她不知道那群人有沒有吃得開心,反正她吃得挺飽,當老徐提出去ktv的時候,她就有些猶豫了。
最後還是被拖拉着去了。
年輕人嘛,還是喜歡這樣的場所,燈一關,門一關,室內一黑,幹什麽事兒都随心所欲膽子放開了。
寧子是個人精,喜歡往人群裏面紮,到了地方就開始鬧騰,那一箱箱的就全都往包間裏送,她看了咂舌,也知道這還算是節制了。
群聚在一起少不了的就是做游戲,唱歌唱累了,玩骰子也覺得無趣了,就直接挑了個最簡單,也是最刺激的游戲。
真心話大冒險。
以發撲克牌的方式,誰挑到規定的花牌,就該誰受懲罰。
說實話,挺無聊,還沒當年她和張曉武一群人的時候來得刺激。
整個場次下來她就抽到了那麽一次,挑了大冒險,最後被寧子親了一口,還拍了照片。
八卦仍然是最能調動人類情緒的最好武器,她看見辦公室裏大多數人都被問了關于前任和現任的問題。
有人說前任偷腥被發現了,也有人說前任很好念念不忘的,而更多的,其實是對目前狀态的一種舒适感。他們說單身其實很好,現任的女友或男友也很好,說起來的時候都是以一種調侃的方式,調侃着過去的傷心事,調侃着現在的幸福。
有時候說到了敏感一點兒的話題,男人們都十分樂意地熱鬧起哄,女孩子們也尖叫歡笑。
她在這人群之中,總算是有了一點兒融入的感覺。
晚上她作為為數不多的幾個清醒者,送着寧子和幾個姑娘回家,那幾個姑娘都是住在一起的,于是她打了車,坐在前面,後面仨姑娘都抱在一起傻樂,不知道聊着什麽。
她對司機指着路,後面的幾個姑娘突然就湊上了前,問了個今晚最受歡迎的話題,“許部長,您說個您最難忘的感情經歷吧?”
她微怔,看着那幾個姑娘都眨巴着眼睛看着她。
她無奈,開口,“我經歷并不豐富,前前後後,也就那一個。”
然後那三人就瘋瘋癫癫地起哄了起來。
“……”
“說說吧許部長,您平時對咱幾個特別嚴厲,我們想了解您都不行,說說嘛……”
“說嘛說嘛,我們想知道許部長喜歡什麽樣兒的人啊……”
她其實不太想說。
可受不住女孩子的撒嬌哀求。
她嘆了氣,才緩緩開口,“大概就是……我任性胡鬧的時候他都能包容我,我想要的他都能盡力成全吧。”
“他為了我放棄了很多,也得罪了很多人,明明就是個極聰明的人,卻偏偏在我們倆的感情之中犯了糊塗。你們不是問他是什麽樣的人嗎?優秀,自律,在人群之中像一顆太陽,給你的愛很濃烈,恨不得把心掏給你,不顧頭不顧尾,也不怕我傷了他,和我在一起,好像更多的是孤注一擲。”
說完後,她就聽見有姑娘感慨了一句,“這麽好啊……”
她笑了笑,目視前方,前方的路燈渙散了她的目光,她說,“可是我們已經分手了。”語氣随意輕松。
那幾個姑娘聽後,紛紛都沉默了,不知道在想什麽事兒,還是寧子先站出來,口齒不清地說,“許部長……我……我錯了!”
“許部長我……錯了。”
“我錯了許部長……”
她更加哭笑不得,“你們做錯什麽了?沒事兒……快到了,下車吧啊?”
片刻後,她将那幾個姑娘送下了車,攙扶着她們回了家後,她才離開,去了馬路邊打車。
這個時候沒公交了,打車雖不全,但她喝了酒,也沒法開車,索性海城的士的價格沒北京那麽誇張,她站在小區外,随手就攔了一輛車。
回家的路很漫長,她在的士上差點兒睡着,可保持着一絲謹慎,她愣是半夢半清醒着。
她記得司機開得很快,嘴裏還在和對講機裏的人聊着天,無非不是家中孩子和老婆的事兒,越說越激憤,甚至開始訴說着男人的不易,激動時,還超了好幾個車。
那些事兒就這麽在不經意之間便發生了,她當時腦子裏還想着剛剛寧子問着自己的話,還想着她其實早已經沒抱什麽期望,就是那麽一剎那,突如其來的一陣天旋地轉,伴随着尖銳的剎車聲,手臂上的劇痛就這麽傳過來,疼得她霎時便沒了意識。
都說人在巨大的惶恐和突如其來的巨大變故之中,是會選擇性地失憶,忘掉那些事故之中細小情節,有的人可能會在很多年後慢慢地回憶起來,有的人,卻只能永遠地遺忘。
而她唯一能記得的,是終于來了人,将她從車底下救了出來,那人好像因為天冷而全身發抖,醫務人員圍着她将她送上了救護車,她恍惚一下,以為見到了故人。
冗長的夢裏昏沉了很久,全身麻木,仿佛身體不是自己的。
這樣的感覺,好像還是上次上手術臺的時候,醫生最後一遍問自己,許小姐,您真的确定要打掉這個孩子嗎?
她點頭,接着,就是這樣的感覺。
困倦席卷而來,她最後還是閉上了眼睛。
她昏沉的意識裏,想起了當年自己狠心做掉的那個孩子,想起了自己身體還沒好的時候就迫不及待飛到莫斯科找他,也想起她回來後又大病一場,最後落了病根,至此身體大不如前。
還是很想他啊……
這是她昏迷前的,最後一個想法。
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她第一眼看見的,就是白花花的天花板,和……正在哭的仨姑娘。
她一動,手臂上的疼痛就鑽心地傳過來,她倒吸一口氣,寧子見了趕緊撲上來,崩潰地大叫,“許部長,許部長……您終于醒了,吓死我了,真的吓死我了,都怪我們仨,喝醉了酒還要你送回家……”
“……”
這麽一哭,旁邊那兩個姑娘也開始哭起來。
後來醫生過來給她檢查了,檢查完後就說差不多能出院了。
傷不是很重,大大小小的傷口,最嚴重的,就是崴了個胳膊,還是右胳膊。
她從小到大安安穩穩的,從沒缺胳膊少腿的,這次,倒光榮了。
寧子和那兩個姑娘小心翼翼地圍着她,國寶級別的對待讓她有點兒不自在,辦理了出院手續後,她就被這幾個姑娘争着搶着送回家了。
傷了一只胳膊的感覺特別不習慣,她每天早上起床的刷牙得單手,洗臉得單手,吃飯得單手,就連給文件簽字,都只能用左手歪歪扭扭地簽上那麽幾個醜得要死的名字。
老徐沒少嘲笑她,說她這堂堂一個偵監部部長,沒因公受傷,打了個車,還被連累得崴了胳膊。
她沒什麽話說。
她聽說事故裏的那個司機比她好了很多,也就輕微腦震蕩,沒住幾天院就走了。事後還聯系了她,口氣特別抱歉,還想賠償她。
她給拒了。
人民公仆嘛。
何況也不是什麽大事兒。
就是受了傷後警局那邊有人給她送了個拐杖,她是崴了,崴了胳膊,又不是斷了腿,送個拐杖幾個意思?!
然後這事兒又被老徐揪着嘲笑了好幾天。
她少了一只胳膊後幹什麽事兒都得小心翼翼的,是個右撇子的她,剛開始不習慣,遇着什麽事兒二話沒說就把右手給伸出去了,最後痛的也是自己。
寧子也是後來才說,說她出車禍那天晚上,其實在路人打120的時候,是有人先一步打了120的。
但那人沒留名兒,後來也沒看着。
寧子說,這都是聽醫生們說的,那人是誰,她也不知道。
她在心裏感慨着世界上其實還是好心人多。
她記不太清車禍當時的狀況,只依稀記得自己那一刻好像看見了他。
但她知道不可能。
人在那種情況下,是會出幻覺的。
寧子一邊替她的胳膊上藥,一邊說,“許部長,您心理素質真好,出了車禍還能這麽若無其事地工作生活,要換成我,我可沒這麽好的心裏素質,至少短期內,我坐車一定會有陰影!”
心理素質好?
她搖頭輕笑,當年被人挾持着上天臺都過來了,區區一個車禍算什麽?
寧子心裏很愧疚,這傻姑娘總覺得是因為當天晚上她們幾個人喝醉了酒讓她送她們回了家,不然她也不會出車禍,于是幾個人商量着,輪番照顧着她。
每天開車接她送她,中午給她買飯,周全得差點兒沒親手喂她吃飯,上藥她不太方便,寧子愣是要掀開她的衣服給她上藥。
第一次看見她脖子上的項鏈時,寧子還很疑惑,直性子又沒什麽心機,坦白了就問她為什麽要在一個有吊墜的項鏈上套個戒指。
她當時就把話給圓了回去,“因為傳說如果戒指能套住芒果,這兩個人就能一生一世。”
寧子沒想到她還有這樣的一面,愣了愣,就“噗嗤”一聲笑了,“我就知道,許部長您沒別人說的那麽難接觸。”
寧子是鐵了心地要照顧她直到她康複,其實她還好,也就崴了那麽一下,不至于到這種程度,很多時候,都是冷着臉讓寧子回去認真工作。
姑娘倒也聽話,沒多糾纏。
那天應酬到了很晚,因為是上面的人組的局,各個部門的部長都來齊了,她不怎麽好推辭,只能硬着頭皮上了。
那頓飯的最高領導是一位北京下來視察工作的人,她也不知道這樣的局裏,他們這些小小的部級領導有什麽資格參與,可當她看見那幾個領導都紛紛問着她工作是否順利的時候,她就什麽都明白了。
許家先前打下來的基業扔穩固在中心,但凡是有些權勢的人,都會明白許家還未衰落的盤根錯節的勢力。
但至少,也比當年在京城時,好了很多。
她微笑着說很好,就沒再多言語。
那頓飯局最後還是以她肩上有傷提前告退而終。
那晚因為不知道會應酬多久,她就叫寧子先回去了,索性也離家不算太遠,她就走着回了家。
晚風溫和地繞過她的脖頸之間,沒了寧子在耳邊的唠叨,她倒也覺得清淨了很多。
住的地方不算太遠,但認真走起來,卻需要半個多小時,她看見腳上的鞋帶松了,晃了晃腳,也沒彎下腰去系,走了一段路後,她才尋了一處座椅坐下。
可是很尴尬,她的胳膊還沒好,就算了彎下腰了,也伸不了手去系。
她試了很多種方法,但最後都以胳膊扯痛結束。
她盯着那兩根鞋帶,就打算要放棄了。
在她餘光的視線之中,模模糊糊地,她突然就看見了一個人,朝着她,慢慢走來。
她能确定那個方向就是朝着自己而來,于是擡頭,一眼,便僵住了身體,全身的血液仿佛就是在看見他的那一刻,“轟”地一聲,悉數撞向了大腦。
他走過來,在她面前停下,熟悉的氣息迎面撲來,将她團團圍住。他什麽都沒說,蹲下了身,一雙修長的手在那兩根鞋帶中纏繞了兩圈,以一種奇特的手法,打上了一個完整的蝴蝶結。
時間仿佛永恒地凝結在了這一刻。
她聽見了讓自己魂牽夢萦的聲音,他說——
“這樣系,就不會老是松帶了。”
終 山海皆可平
cookie不見了。
當時是晚上,周末的時候她去樓下便利店買了點兒東西,本來想着沒多遠,十幾分鐘就會回來,于是就沒關門。
cookie這兩年來性格越來越乖順了,平常是不會亂跑的,可那天她買了東西回家後,就發現屋子裏已經沒有了cookie的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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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最後找累了,在那路邊随意坐下了,屈膝捂住了臉,細細抽噎着。
在那一刻,她滿腦子裏,都是莫斯科的那個人。
保安室的人突然給她打了個電話過來,說是附近有個保安巡查的時候撿到了一只貓,問她是不是白色的。
她一聽,立馬認了,二話沒說就爬起來沖着保安室跑去。
她焦急地趕到了保安室後,還沒看見貓的樣子,就聽見了熟悉的一聲“喵”,她确定那就是cookie,當初第一次見cookie也是這樣,還沒看見那個小家夥,就已經喜歡上了它溫細的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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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安搖頭,笑看着她,“看你這麽着急,這貓養了很久了吧?”
她點頭,接過保安遞過來的紙,聲音尤為委屈,“還是我男朋友送的呢……”
“那難怪了,”保安是個很樸實的人,見了,說,“這只貓看着可不便宜啊,小姑娘,你男朋友可真舍得……”
她聽後笑了,給保安連連道謝,最後出了保安室,抱着失而複得的cookie回家了。
很多時候,她其實在乎這些的程度,超出了這樣自己所意識的,在cookie不見了的這麽一段時間裏,她幾乎快覺得沒了生活的意義。
她不喜歡獨自一個人回家後面對一室清冷的感覺,也不喜歡一個人在家的時候,還這麽冷冷清清沒人陪着她說話。cookie幾乎是她獨居生活裏的聊天對象,相比起在辦公室裏的那些同事,她其實更喜歡這麽一人一貓安靜待着,不至于太鬧,也不至于太冷清。
她看見白楚河發了一條動态,一段文字附了一張他拍的照片,照片很好看,白楚河也曉得很開心,她看了一眼那段文字——“風輕雲淡,歲月安好”。
她想了想,才想起來這句話時出自于哪本書裏面的。
而很明顯這條動态并不是為了顯示白楚河的文采,倒像是……
她正這麽想着,白楚河的電話就來了,接起來,白楚河就說,“由光啊,大周末的幹嘛呢?”
“沒幹嘛,手頭的案子還沒處理,工作呢。”
“人民公仆,行啊。”
她笑,直覺白楚河不是為了和她倆天來的,果然下一刻白楚河就說,“由光,我要結婚了。”
這消息突然,她驚了一下,“什麽時候的事兒?!”
“嗨,就……這一兩周了吧?我沒什麽關系特別好的朋友,想了一圈子的人,還是覺得你好。”
她吃驚,“你要我給你做伴娘啊?”
“對啊,”白楚河那邊風風火火地,像是在忙着什麽事兒,對她說,“明天就回來呗,正好後天去試婚紗,咱們倆都多久沒見了……”
“楚河!”她聽見那邊有人高聲叫着白楚河,聲音愉悅,都傳到了她這邊來。
白楚河竟然是個重色輕友的人,一見着那人就直接給她說,“那就這麽說定了啊,明天回來,不管你有多忙,你白姑奶奶結婚你必須回來!”
“好……”
說完就直接給她挂了。
她看了看通話時間,兩分鐘不到。
這幾年,白楚河的性子也越來越風風火火了。
她的工作的确很忙,趕緊忙着給助理交代着工作,順手就訂了一張回程的機票。白姑奶奶下了死命令,她不敢不從吶!
第二天是白楚河來接她的,機場裏,帶着一個大墨鏡,穿着價值不菲的當季新款,踩着恨天高就一把抱住了她,“由光哎——”
她被抱了個滿懷,踉跄退了幾步,白楚河抱着她眼睛就紅了一圈,洩憤似的在她肩頭上錘了捶,“你丫就真的不想我啊?一年就見那麽一次,姐們兒我見您這大領導一面可真難嘿!”
她讪笑。
白楚河拉着她走出機場,機場外是白楚河的準老公來接的,她見着那人後,也沒多驚訝。
那人她曾經在樓下就見過一面,和白楚河沒臉沒皮地笑着,那畫面現在都沒忘掉,白楚河給她介紹,“這我老公,沈青綿。”
“你好,”她伸手,自我介紹,“許由光。”
白楚河大大咧咧地抱着她,對着面前那個清隽的男人說,“就是我常給你提的我們學校當年的大神室友兼閨蜜。”
沈青綿禮貌地笑了笑,和她淺淺握了握手,“你好……上車吧。”
白楚河帶着她去了自己的住處,沈青綿很适宜地開車送了她們後就離開了。
白楚河仍然十分關心她這段時間來的生活,誰都知道她當年是在什麽樣的狀況之下去的海城,張曉武自打出國後就沒聯系了,許由光整天忙着奮鬥事業也沒空理她,其實有的時候白楚河還是很懷念當年,即使一去不複返,也依舊值得留念。
她想了想,還是沒告訴白楚河自己出了車禍的事兒,笑道,“楚河,我夢見他了。”
“誰啊……”白楚河剛一問出來就突然反應過來她口中的“他”指的是誰,愣愣,看着她。
她說,“我夢見他來找我了,我手上有傷,系不了鞋帶,他就和以前一樣蹲下來替我系好。”
說着她擡起腳,指着腳上那雙鞋,“吶,你看,就是這一雙。”
只是鞋帶沒掉,她學會了他教給自己的打結方法。
白楚河舌結,不知道說點兒什麽才好。
她身體一倒,就倒在了柔軟的大床上,摸了摸自己扁平的小腹,“楚河,我總覺着是因為自己背上了一條人命,才會不安這麽多年,每隔一段時間我都能夢見他……”
夢裏自己一擡頭,就是滿目溫柔,叫她看了心裏開心,也覺得難受。
“沒有,”白楚河替她揉了揉小腹那處,“如果這個小孩子來了這個世上,才是對他的不公平。由光啊……”白楚河和她一起躺下,湊到她的眼前來,笑道,“試着忘記吧,你今後一輩子那麽長,總歸是要開始新生活的。”
她盯着天花板很久很久。
最後才搖頭,輕聲說,“不要。”
“除了他我誰都不要了。”
喜歡一個人何其容易,而忘掉一個人,又是何其的艱難。
試婚紗的當天她就挑了一件最不起眼的伴娘服,因為不是主角,她挑好了就替白楚河前前後後忙活着。
沈青綿估計是個大人物,特意給白楚河定制了一件婚紗,那婚紗特別靓麗,意大利獨家手工定制的和店裏的那些就是不一樣,那迤逦了一地的裙擺鑲着鑽石,像極了滿天星河。
她當時看見就給震驚了。
白楚河似乎不太滿意,覺着自己身材還不足以撐起這件婚紗,想改尺寸,被沈青綿的到場給制止了。
沈青綿說這樣正好,就是量着她的尺寸買的,說得白楚河小臉一紅。
其餘的自然不必多說。
就是她有點兒無語地走到了店外,自己這麽一個外人瞎摻和什麽呢?
沒呆多久,白楚河就出來找她了,穿着婚紗特別不方便,看見她後,說,“寶貝兒你怎麽到這兒來了?”
她被這稱呼給驚了一下,“您以後還是換個稱呼吧,這不合适。”
“以前咱倆也是這樣吶?”
“……還是改一個吧。”
“對了,”她突然想起來,“你聯系張曉武了嗎?”
白楚河一說起張曉武就兩眼一翻,“聯系了,給了我一個大紅包,還說回不來。”
意料之中。
之後就又被拉了進去試禮服了。
這幾天都被白楚河拉着陪着走婚禮流程,婚禮置辦得很簡單,都是親近認識的親朋好友們,她看着賓客名單,替白楚河仔細清點着。
婚禮那天特別熱鬧,她人生頭一次做伴娘,難免有些緊張,清晨醒過來就一直在忙活,沈青綿那群哥們兒全都是會玩也玩得開的人,那天玩得很開心,接新娘子的時候白楚河一直在那兒說不要太苛刻了,她也沒怎麽苛刻,搜刮了幾個大紅包後就放了人。
接了新娘子出去後房間裏就一下子空了下來,剛還那麽熱鬧的屋子,一下子就清寂了,還剩了幾位長輩在那兒聊天。
她正打算跟着出門,就看見了寧子給她發了一條消息。
她打開一看,寧子那句話就現在眼前,“許部長,您的救命恩人我給您找到了!”
她看見一張灰蒙蒙的照片,粗略看了看,才發現那張照片是個偷拍的角度,是個監控錄像帶,其中一個人被白楚河圈了出來,她正打算放大了看,就聽見前面有人叫到,“唉?伴娘呢?伴娘呢?!許美女,跟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