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結束,郭翼和客戶有說有笑的走出來,客戶已經詢問過價格和交貨期以及跟蹤服務,正在半真半開玩笑的講着違約後果,這個單子看來是八九不離十了。

郭翼是楚凝最欣賞的兩位銷售之一,他并不是一個多話的人,但是該說的話又一句不少,分寸拿捏的最是到位,看似溫和,并無進攻之舉,實在最aggressive(侵略)。

如此高的情商幫賣相一般的郭翼娶到了一位貌美如花的老婆。有人把情商叫手腕,确實,兩者很難分清。

方晗一人在走廊裏吸煙,他面對着窗外,背影有些落寞,哦,這個詞叫形單影只。方晗聽到這邊的笑語,回過頭,将煙掐滅,迎過來,跟着楚凝的腳步,提議:“中午一起吃個飯?就當為你們提前慶祝。”

楚凝說:“商業道德,你我競争對手,理應避嫌。”

拒絕,又是拒絕,這個女人到底要拒絕自己幾次?商業道德,保密條列,這些在中國統統不适用,公司若是開除一個老外,會賠高額的保密金,而開除中國人則沒有,公司都不遵守合同,怎麽約束員工?

而這個行業又特別,因為面窄,圈子小,數來數去就那麽幾十個人,也不過是在這三家公司裏來回的轉,誰對誰不是知根知底?私下誰和誰不是朋友?ok,至少表面上是。

且獵頭公司不停的幫着這三家公司互挖牆角,今天的競争對手,就是明天的同事;今天在搶同一個單子,也許手裏都還握着對方公司的offer,還避什麽嫌?

方晗以上的這些思想活動都無法和楚凝說,因為她有另外一套原則,她的原則看着如此的光明磊落他何嘗不想遵守,可是現實的大環境逼迫着他随波逐流。

身在随波逐流,可是心,眼睛,七年來一直望着屹立在原地的她,只是她,就算偶爾投來一瞥,也是那麽的疏離,疏離的讓他心灰意冷,疏離的讓他都沒有信心往前再邁一步。

旁邊伸出一只手,那個人說:“你好,方經理,認識一下,我姓池,名崇陽,池崇陽。”

此人面上親近,卻蘊含着即富又貴的氣勢,方晗挂上職業的微笑與之握手,只聽池崇陽又說:“你剛才一直盯着她看,都沒有發現我的存在,是吧?”

方晗吶吶,此時郭翼已和客戶握手道別,朝三人走過來,池崇陽又自我介紹:“你好,郭經理,我是技術部剛入職一周的池崇陽,請多關照。”

“你好,”郭翼伸出手,小池這兩個字在嘴裏轉了兩圈,變為:“崇陽。”過了一秒鐘,又補道:“我虛長幾歲,你叫郭哥吧,那title(職位)不過是為了見客戶有底氣而已。”又說:“都十二點半了,走,吃午飯去,方經理一起吧!”

郭翼方晗,這是兩個可以用的人,拜她所賜,如今的進度竟比他計劃的還要快一些,只是,池崇陽側頭去看楚凝,看到她的臉色更加白,白的有些發冷,額頭上滲出些細密的汗珠,鼻翼也是潮濕的,是了,她若是早上出門前吃的止痛藥,現在只怕藥效已過。

也罷,一見相識,二見相熟,三見談事,水到渠成,慢慢來吧,池崇陽說:“不了,還有事,我們先撤。郭經理方經理,可以給張名片嗎,有時間我們一起出來坐坐,聊聊。”

這個徒弟這個新人竟搶着回答!郭翼去看楚凝,見她只是沉默沒有反對,大多數情況下,沉默等于默認,等于同意,便說:“好。楚凝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下次再請你吃飯。崇陽,小心開車。”

郭翼同方晗一起遞出名片。

池崇陽接過來,放好,去提楚凝的雙肩包。

楚凝并不放手,說:“我買了火車票。”

池崇陽盯着楚凝的眼睛看了半分鐘,再去看那只瘦的骨節都支出的白手,這樣的手有什麽力道?不過是虛張聲勢!池崇陽沒再廢話,手一用力,扯過她的雙肩包往前走,楚凝只好在後面跟着。

二人一前一後隔着半米的走着,外人卻看着暧昧,郭翼有一絲驚訝,這個池崇陽是什麽時候蹦出來的?看着就非池中之物,只是可惜了方晗這麽多年的等待,想着這,他餘光看那個必敗之人。

都說大河溢了小河方滿;都說國為大,家為小;都說把公放在私的前頭才是高尚的人格。可是方晗覺得眼前這一幕對他的打擊遠遠大于他剛才打單的失敗,他直直的看着二人上了x6,卻只能裝着成熟,只能臉色不變的上前和郭翼握手道別,轉身,走向他自己的座駕,落寞又自嘲:總歸是自己不夠規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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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崇陽打開後排的車門,示意楚凝坐上去,說:“躺着吧!三個小時的車程,你睡會兒,到了我喊你。”

楚凝真的是累了,坐了一上午,腰已酸的快堅持不住了,她沒有反對,在後排三連座上躺下。

“真乖!”池崇陽滿意點點頭,又說:“以後就要這樣聽話。”說完才關了車門,上車,發動,播放輕音樂。

不得不承認,整潔的三連座,保羅·莫裏哀的音樂,專人司機,确實比自己包裏那張火車票給的待遇好的多。楚凝心想:他,心,其實還不錯,只是嘴上愛說着些輕佻話。

輕音樂,如今的自己也喜歡。

人是會變的,不止體形相貌,還有性格。幼時調皮的讓人頭疼的孩子,成熟了反而文靜;小的時候安靜的很,大了也許還叽叽喳喳的呢!以前自己還曾喜歡過貝多芬,在同學家聚會,自己邊刷碗邊哼《命運交響曲》,搞的同學們說:楚凝,至于嘛,不就刷個碗嘛,怎麽還和命運抗争上了?然後大家就嘻嘻哈哈的擠着鬧着笑着……

可是,從何時起,衆人背地裏偷偷的給自己貼“高冷”“冰山”這樣的标簽了呢?

池崇陽看看後視鏡,那個女人摘了眼鏡,大眼睛正睜着,亮的像電燈泡,讓她就這麽安靜的待着吧,不要說話,說話就氣人!就像她剛才做産品展示,只說了兩頁,就把b公司c公司的銷售經理氣的臉都灰了。那個時候的她真帥!真酷!真無人能敵!那時,她周身像環着一層光暈,真個與衆不同。

這樣的人尚可配得上做他的r。

這樣的人尚可讓他費費腦細胞,用心,用力,去争取。

池崇陽開了二十多分鐘,那個女人的大眼睛還睜着,他忍不住問:“想什麽呢?”

“今天客戶說b公司調低了報價,看來今年b公司改變了銷售策略,之前走配套,現在也開始打價格戰了。”

靠!這個女人一天24小時都在工作嗎?不會連睡覺夢裏也在工作吧?難道她真是一個工作機器人?若是個機器人就簡單了,就算再貴總有個價格,他就可以買下來為已所用,必會事半功倍!

池崇陽說:“技術落後還不是白搭?就像今天,b公司輕松的打敗c公司,單子還不是被我們拿到了?”

“今天的客戶對技術要求高,我擔心有些客戶還是會被b公司搶走,它的市場份額要擴張了。”

“不用擔心,擔心的應該是c公司,現在的商業争奪都是這樣,老大和老二搶市場,老三消失,c公司衰退是遲早的事。”如果這個女人能一直和自己這麽溝通該多好,可更多的時候她豎起厚厚的防禦铠甲,硬,冷。池崇陽沉默片刻,說:“昨晚,sorry。”

“是我誤解了。”

“确實是你誤解了,并非我故意,真的是恰巧。剛才我是為昨晚把你扔半路而道歉,可是,以後你能不能不要像個刺猬似得,一碰就豎起全身的刺兒,我們無論是做師徒,同事,亦或朋友,亦或…都有話好好說,ok?”

等了好久,後面沒有回答傳來,池崇陽擡頭看後視鏡,那個女人眼睛閉着,貌似睡着了。池崇陽把音樂聲調小,在服務站停車,下車,他想讓她睡的舒服些。

池崇陽将那個女人的鞋子脫掉,露出腳面上繡着可愛小白兔的襪子,小白兔?r,你冰山臉下,是不是也有一顆小白兔的心?池崇陽小心翼翼的将她雙腿屈起放座位上,她的腿真的很長,很長,再大的車也裝不下,哦,除非是房車。

她睡的如此沉,那長長密密的睫毛一動不動,像是兩把黑刷字,将她的皮膚襯的更白,像,像童話故事裏的白雪公主;她的雙唇微開,隐約露着幾顆小貝齒,可見這二十八年她的生活習慣極其良好。

這個打了勝仗的戰士真是累了,睡着了,沉睡的像個稚女,全身上下只有胸部随着一吸一呼的一高一低,一高一低,一高一低……

池崇陽看了半天,要關車門,又停下來,脫下外衣,蓋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