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第22章

五日前。

祝萦照舊在等鄭煜回家, 她習慣和鄭煜一起歇下。

消夜備了浮元子,鄭煜看着妻子的笑容,心有愧意。

他若是再中用些, 就不用祝萦日日為他擔憂。

他攔下妻子:“這些事讓下人們去做就行。”

“這個時間他們未必肯上心去做了。”祝萦莞爾一笑,“還是我親自來更放心些。”

鄭煜執意不肯,非要按着祝萦坐下, 自個兒捋起衣袖,把湯圓一顆顆下鍋。

趁着煮湯圓的間隙,鄭煜把碗勺找出來洗幹淨擺着。

祝萦看他忙前忙後的, 想起新婚夜時候他也是這個樣子,她餓了一天水米未進,鄭煜還沒脫下新郎官的袍子, 就偷偷去廚房給她煮浮元子吃。

那會兒他還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鄭家小郎君,為了那頓浮元子搞得雞飛狗跳, 險些把衣服點了。

祝萦還在出神, 兩碗冒着熱氣的浮元子已經擺在桌上。

“娘子請用。”鄭煜笑道, “不知道我的手藝是進步還是退步。”

祝萦吹涼了咬下一口,肉汁鮮甜,煮得剛剛好:“進步了,t既沒有半生不熟, 也沒有散成一鍋。”

被揭了短, 鄭煜一下漲紅臉:“那、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吃完消夜, 鄭煜留下來洗碗。

他們偷吃的痕跡不能留到天亮,不然陳夫人知道了少不得要教育一番。

回到房間,祝萦拿着衣服上前比劃:“成衣鋪子新送來了一批冬衣, 你試一試,看看有沒有哪裏不合适的。”

說着她要去解鄭煜的衣帶, 鄭煜抓住她的手,磕磕絆絆道:“我自己來就行。”

祝萦愣了下,道了聲好。

鄭煜繞到屏風後去更衣,片刻之後出來給她看:“挺合适的。”

祝萦勉強揚起唇角,任由他再回去脫了換上寝衣,躺到她身側。

雖然是長輩說合的親事,但成親以來談不上鹣鲽情深,也能稱之為郎情妾意。

最近鄭煜越發古怪,不讓她近身,更衣時避開她,也很少和她提起自己的事。

換言之,祝萦除了知道他在東宮任職,對其他事毫無了解。

祝萦一悚,不會是他在外面有了外室吧?

念頭一出來,她就克制不住往這方面想。鄭家往上兩輩都沒有納妾的風氣,這也是她阿耶阿娘能挑中鄭煜的緣由。但阿翁和阿耶不納妾,不代表鄭煜也不會啊。若是他碰到個看對眼的……

祝萦越想越害怕,把随從找來仔仔細細查問一番。

随從小厮老實交代鄭郎君就是每日忙着東宮的事務,其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鄭家和東宮兩點一線,偶爾與朋友去喝個茶,也都是路邊茶攤茶樓一類的地方,連街上賣藝的胡姬都沒有駐足觀看過。

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祝萦平時細聲細氣,但絕不是會坐以待斃的性子。

幾日後鄭煜下值到家便看到守在屋子裏的妻子。

“不是讓随從來說了,今日我回來得晚讓你先睡——”話音未落,祝萦扯過他的腰帶,把鄭煜按在床上,一言不發開始解他衣服。

鄭煜大驚失色:“娘子怎麽了?是不是太急了點?”

他想把祝萦推開,又在看到她眼裏的爍爍水光時慢慢放下手。

答案随之清晰——鄭煜身上好幾處淤青,有的已經快痊愈了,有的看起來像是新添的。

·

祝萦啜泣着又把前因後果說了一遍,鄭煜臉上就寫着“表妹快救救我”。

崔南栀欲言又止。

“不是調去了東宮任職嗎,身上怎麽會有傷呢?”陳夫人也滿臉愁容,“他又什麽都不肯說。”

“表哥,舅母和嫂嫂都很擔心你,到底有什麽不能說的?”崔南栀問道。

鄭煜張了張口,還是搖頭。

“表哥不說,就得讓舅舅遞折子問個究竟了。”

鄭煜神色微變,他就是不想讓家裏人知道才瞞着。阿耶遞折子,聖人必然會看到,那不就把事情鬧大,萬一影響阿耶的仕途和鄭家該怎麽辦?

“表哥真的不說?”崔南栀故意激他,“那就真讓舅舅去問啦?只是在東宮任職抄錄些文獻典籍,怎麽能搞出一身傷,是不是太子苛待手底下人……”

“表妹!”鄭煜打斷她的話。

祝萦淚眼婆娑地望向他。

鄭煜怕她真的鬧到聖人那去,只好把真相說出來。

聖人無子,過繼了儀王嫡子李睢做儲君,即便聖人改主意有了自己的親生兒子也有着極大的年齡差距,李睢登基的概率還是很高的。

因此世家們都想将族中子弟送去東宮,提前和太子打好關系,将來登基封侯拜相幾乎就是順理成章的事。

鄭家本就不是太子黨羽,鄭煜出身旁支,自然會被他們輕視。纨绔子弟下手沒個輕重,才叫他身上有了那些傷痕。

崔南栀越聽眉頭皺得越緊,鄭煜對這個表妹的性子有點了解,趕忙道:“我并沒有一直忍讓的想法,只是現在還不大合适。”

“那要什麽時候才合适,他們第一次欺負你的時候,你就不該忍讓。”崔南栀反過來質問他,“豈不是叫人覺得表哥軟弱可欺,才會愈發過分。”

鄭煜被怼得啞口無言。

鄭鶴榮暫時還不知道這事兒,崔南栀也沒打算真讓舅舅上折子奏請,剛剛只是說出來威脅一下鄭煜,立馬就坦白了。

不過她這表哥還真是心思純良,沒學到舅父在官場八面玲珑的長處,倒是把懼內學了個十成十。

崔南栀有個現成的太子妃身份,要見太子還不是易如反掌。

趁着課業完成的空餘,崔南栀找了個小黃門帶她去東宮。

空有個太子妃的名號,卻連東宮都沒來過。她巴不得是別進來的,最好之後解除婚約,讓她回宣州去。

東宮屬官人數不少,大部分如鄭煜那般編撰典籍,處理公務,少部分就是那些被送來鍍金的世家子弟。不敢安排他們做什麽工作,便成日耀武揚威。

東宮人員繁雜,太子個兒都要逃太傅的課,哪裏還管得到那麽多,能不被聖人抓到錯漏都算運氣好。

崔南栀一出現,就有人向他們通風報信。

“崔娘子留步。”小黃門攔在前面。

崔南栀此時還能擺着好臉色:“我想見太子。”

小黃門賠着笑臉:“太子殿下今日有事,不在東宮,崔娘子請回吧,改日再來。”

“他現在不在,總有個回來的時候。”崔南栀卻沒那麽好打發,“我在這等等他就是了。”

小黃門再勸不動,只得暫時退下。

“楊公子,崔娘子不肯走,奴婢也勸不動啊。”小黃門道。

楊冠秋冷笑:“她還想來東宮興師問罪嗎?”

崔南栀呷了口茶,聽到腳步聲還以為是太子來了,轉頭卻看到一張陌生的臉。

看清她的長相,楊冠秋怔了怔。

他聽太子說崔南栀與畫像上很不一樣,真人比畫像好看許多,今日還是他第一次見。

“請問郎君是……”女郎紅唇微啓。

楊冠秋報出名字,崔南栀記得鄭煜說得名字裏就有他。

“原來是楊氏的小郎君。”

他目光定在崔南栀垂首時露出一截柔白脖頸上,叫崔南栀很不舒服。

“你來東宮找太子?”楊冠秋收回目光。

崔南栀點頭:“是的。”

“他不在。”楊冠秋道。

“我在這等着就好。”

見崔南栀不依不饒,楊冠秋不耐煩道:“改日再來就是。”

崔南栀卻搖頭:“楊公子不必顧慮我。”

她這樣就有點油鹽不進了。

楊冠秋自恃給了她面子,不知道這崔娘子是裝傻充愣還是真聽不懂,一個勁兒就要跟他作對。

“我讓你回去就回去。”

“楊公子這是何意?這兒是東宮,我是來找太子的,若是太子不願見我,也該是他讓我回去呀。”女郎生了一張飽滿水潤的紅唇,講出來的話卻是他句句不愛聽的。

“你都喊我楊公子了,還不知道楊氏是何等豪爵?”楊冠秋神色輕蔑,“李家當年也要仰賴楊氏的支持才得等大寶,太子都得讓我三分,你一個小門小戶的女郎還要與我作對?”

他這麽豪橫無理,難怪鄭煜要忍氣吞聲。

楊冠秋上下打量她,小女郎雖然脾氣耿了點,皮相長得卻十分合他心意。

朱唇榴齒,風姿綽約。脾氣差一點頂多磋磨幾個月就能服軟,屆時還不是乖乖聽他的話。

“聽說你與太子不睦,既然太子不喜歡你,你這太子妃當着又有什麽意思。楊氏也是不遜色于李家的豪族,與其在東宮獨守空房,不如嫁來楊氏做我的侍妾。我與太子不同,他不解風情,我卻憐香惜玉。”

崔南栀蹙眉:“楊公子慎言。”

說着楊冠秋就要伸手去摸她的臉頰。

崔南栀拂開他的手:“你——你再過分我就不客氣了!”

楊冠秋不把她的話放在心上,小女郎生氣的模樣也別有一番風味,要是女郎個個都乖順也會無趣,帶刺的鮮花紮手,但也能吸引來他這樣想要新鮮感的人。

他似乎沒有要收斂的意思,明明這兒還是東宮,她還是名義上的太子妃,楊冠秋都敢這麽放肆。

那私底下他們欺負普通官員,甚至都不需要考慮其他因素。

“摸一下都不行,那你——”

崔南栀忍無可忍。

皮肉相觸,回蕩在殿內,聲音十分清脆。

一巴掌打完,崔南栀愣了,楊冠秋也怔在原地。

掌心還隐隐作痛,崔南栀一巴掌打得用力,楊冠秋臉頰上慢慢浮現出一個紅紅的巴掌印。

與此同時,一起呆住的還有太子。

他聽到外面瑣碎動靜不斷,派去的人也沒個回音,煩躁之下決定自己出來看看怎麽回事。

繞過屏風,他看到楊冠秋與t崔南栀站在一塊兒。

楊冠秋說了什麽,崔南栀的臉色一下變得很難看。

下一秒,耳光就落在楊冠秋臉上。

太子情不自禁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心想幸虧崔南栀沒打過他啊,這動真格的一巴掌要是落在他臉上,估計得腫個三四天。

“你打我?”楊冠秋摸了摸臉,挨打的地方還火辣辣的痛。

他手高高揚起,崔南栀下意識閉眼,等着疼痛降臨。

“不準碰她!”太子一聲怒喝。

崔南栀慢慢睜開眼,太子疾步而來,一腳将楊冠秋踹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