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頂着鳥窩頭,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很緊,翻了個身後,一只手伸出來揉了揉頭又快速地鑽了回去,過了一會,才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映入林中裏眼簾的是吳少言異常和煦的目光。

“你醒啦,頭疼不疼?需不需要我給你倒杯蜂蜜水?”吳少言十分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怒火,說出來的聲音很平靜。

林中裏雙目無神,看起來很懵。男人披着被子坐起身,過了好一會,才重重地點了兩下頭,随即就擡手揉着太陽穴。

“呃……”男人十分痛苦地低哼了一下。他起身去客廳拿水,沒走幾步,就聽見男人“嘶”的一聲倒吸了一口涼氣。

吳少言轉過身來,看到林中裏手扶着腰,趴在床上。“啊,對了,腰——還好吧?昨天對不住,我也不知道,自己使了那麽大勁。”

“啥?”林中裏一臉困惑地看着吳少言。男人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自己的身體,“我怎麽在你房裏?昨天——”那人欲言又止的樣子,搔了搔頭,一雙桃花眼不住地打量着吳少言。

吳少言做了一次深呼吸,準備再維持幾秒這暴風雨降臨前的寧靜,“昨天你喝醉了。”

“嗯。”男人默默點着頭。

“還抱着沙發不肯回房睡覺。”

“嗯,然後呢?”

然後?吳少言露出了他的“招牌”笑容。

“不要那樣笑,我也怕。”

昨天晚上,他好不容易把林中裏伺候到睡着,累極了躺回床上很快就進入了夢鄉。睡到半夜,突然發現自己身後有十分平穩的呼吸和他的氣息交錯着,吓了一大跳,想都沒想就朝後踹了一腳,結果聽到“咚”的一聲,自己蓋的被子也不見了。打開燈一看,林中裏脫得只剩褲頭,抱着被子在地上睡得很香,只有在他剛打開燈時眉頭皺了幾皺。他估算了一下林中裏的體重和到沙發的距離,決定還是把男人拖回床上,自己在沙發上湊合過了一夜。

此時,林中裏已經把衣服穿好,坐在餐椅上像個乖寶寶一樣地端着他給的蜂蜜水,一口一口地喝着。吳少言熱着早點,站在那一會兒的功夫,背後哀怨的目光就沒停過。這早點還是他因為睡得難受,五點起床後排隊買來的。林中裏一覺睡到十點,加上吳少言為了解氣,把他狠狠修理了一頓,東西早就涼了。其實想一想,林中裏對他可是照顧得無微不至,當初在醫院的時候什麽芝麻綠豆的小事都安排得井井有條,說實話自己這頓脾氣也發得有點過。

“吃吧。”把盤子放到林中裏跟前。吳少言掏出手機,坐在沙發上檢查起了自己的應聘信息。手機也是林中裏給買的,原來的手機車禍當天就報廢了,什麽東西都不見了。如今這個嶄新的手機上只有寥寥幾個電話號碼,一如他少得可憐的記憶。加上這個手機,他欠林中裏的錢實在不是個小數目,光靠在飯店打工,猴年馬月都還不完,要是能找到個來錢快的活就好了。

吳少言翻着手機時,電視被打開了,随後沙發一低,林中裏端着盤子,坐到他邊上,“好燙。”男人差點把盤子摔出去。

“吃飯就吃飯,還能不能坐在餐桌上好好吃完再過來?”

林中裏讪笑着,“這不是,你在這兒呢嘛!陪我說說話吧!最近太忙,都沒有怎麽看見你。”

待在家裏的那一個月時,林中裏總是早上出去,晚上九點多才拖着一身疲憊回來,跟他問一聲好就早早睡着了。現在因為飯店打烊後他還得打掃衛生,總是半夜回家。等到第二天早上林中裏走的時候,吳少言正是睡得最香的時候。兩人根本湊不到一塊兒,更別提碰面了。雖然住在同一個屋檐下,他們碰面的次數比他在醫院的時候還少得多。

“你不忙啦?”昨天魏皓之走的時候,特意囑咐吳少言,早上千萬別叫林中裏起床。他們之前的案子告一段落,林中裏好不容易有了一天完整的假。睡了一回自然醒的覺後,感覺男人的氣色都好了不少。

“嗯。你呢?今天要幹什麽?”林中裏一邊吃着早飯,一邊看着電視,時不時地扭頭看看他。

“我還得去上班啊,你有假我可沒有。”

“我還想着,難得有假,想和你出去玩玩呢!”

“得了吧,兩個大男人能去哪玩,要玩還是找你的小警花玩,順便還可以培養培養感情不是。”

“小警花?哦,她啊,她是妹妹,我能和她培養什麽感情。”林中裏吃完了飯,把盤子端着去洗了洗。

吳少言沒有再搭話,拿起遙控器按了按,地方衛視上正在播放着新聞,魏皓之的臉赫然出現在電視上。

新聞上播報的是魏皓之曾經告訴他的那個器官買賣的案子,現在大部分主力都已經控制住了,只有那個黑社會頭子盛天平在逃。電視上放出盛天平的臉,那是一個略顯成熟的普通男人,沒有一點吳少言以為的那種黑社會的氣息,甚至還讓他感到有些熟悉。

林中裏奪過遙控器換了臺,“沒意思,放到電視上的都已經粉飾過了沒什麽看頭,還是看點其它的吧。”

吳少言看了看表,“你自己看吧,我要去幹活啦!”

昨天那個少年很明顯是認識的人,可是被他躲了過去。現在有點懊悔,如果能問問那少年的話,自己說不定能想起什麽。吳少言在心中想着,進了飯店,心不在焉地走進了廚房。

“小言呀。”老板在櫃臺那探着身叫他,老板那松松軟軟的肚子被擠壓成了一個可笑的形狀。“這個,小青今天第一天上班,你帶他熟悉一下環境。”老板指着櫃臺邊背對着他的一個人,吳少言只能看見那人穿着一身黑色的連帽運動服。

“吳哥,好久不見。”那個人轉過身來,竟然就是昨天那個少年。

“你們認識啊?”老板驚奇地問着少年。

“嗯,我們原來在一個地方打工。”說罷少年轉過臉看着吳少言,“對吧,吳哥。”

吳少言含糊地應了應。心裏還是有點發毛。昨天是晚上,再加上人群喧鬧,他也只是看了個大概,還以為不過就是個和陸展笙有點像的人。今天光線充足,吳少言仔細的端詳了一下那少年,眉宇間能看出陸展笙的影子。

是陸展笙的弟弟嗎?

快要窒息了,感覺壓住他的夢魇追着來到了現實世界。

“吳哥?你怎麽了?”

少年跟着他進來廚房,他沒有說話,示意少年跟上來以後,徑直走到了儲物間裏,“你——是陸展笙的什麽人?”

“我的哥哎,你在說什麽?陸展笙?他能和我有什麽關系,再說他不是已經死了嗎?”那個叫小青的少年端着一張無懈可擊的笑臉回答道。

“那你叫什麽?今年多大了?”

少年張了張嘴,莫名其妙地看了吳少言一眼,“我叫青笙,今年十九歲,吳哥你今天真奇怪!”

“姓呢?”

青笙的眼睛趨于暗淡,“沒有姓。我記得這些曾經都跟你說過的。”

這少年絕對和陸展笙有關系。吳少言仔細地想了想,還是決定把實情告訴了青笙。

“你失憶了?”

“是,你的聲音可以再大一點。”吳少言捂着耳朵說到。他失憶這件事,并沒有告訴飯店裏的人們,但是碰到過去的熟人的話,反正藏是藏不住,還不如以實相告。

“啊,我失憶的事情麻煩不要告訴其他人。”解釋起來太麻煩了。

“我知道啦。”青笙點點頭。

“你為什麽會跑來這裏幹活?你也被辭退了?”

“哥,你真的是什麽都不知道啊,我們之前打工的地方,不就是最近曝光的那個販賣器官的黑公司嗎?最後一月的薪水還沒發呢。一想到我們拉的都是些死人的東西,我到現在還會發抖。”

等會,之前幫別人開車,是在給早上看到過的盛天平打工嗎?!為什麽林中裏他們什麽都沒有告訴過他!

看見吳少言沒什麽反應,青笙歪了歪頭,接着說道,“你現在住在哪裏?我有去你家找你,他們說你早就搬走了。”

他不是,一直住在林中裏家裏的嗎?吳少言感到一陣眩暈,“小青,下班後你有時間沒?我有點事情想跟你好好談一談。”

現實和夢境交錯在了一起,他已經分不清,誰是惡魔。只能依靠自己無力的雙手,一點點撥開荊棘,找到真相。

吳少言上臺階的時候,腳步都是虛浮的。據青笙說,自己之前和青笙一樣,是那個黑公司的送貨司機。黑公司對外是一個做家電生意的正經公司,他們也只是把一件件上鎖的東西從公司運到指定地點而已。是青笙舉報了那家公司,那還是因為青笙有一天不小心看到了從公司走出來的幾個人身上的血跡。青笙說,自己那天偷了主管的鑰匙,才終于明白自己到底在給誰打工,就義無反顧地跑去舉報了。

至于林中裏,青笙說,自己和他也只是工作上一起幹過活,有時閑聊幾句,私底下接觸不深,也不是很了解吳少言私底下的人際關系。

關于青笙自己,少年不願多說,但那個陸展笙是個富二代,豪門家裏的事情總是很複雜的。看來青笙還不知道,自己是陸展笙死亡的嫌犯。可能是對這種事并不關心吧。

那,他呢?吳少言看着還有幾階就可以到了的家門口,突然變得陌生了起來。第一次來這裏時,他只是覺得外面看起來眼熟。房子裏面,自己的房間,他一點印象都沒有,還到處彌漫着一種違和感。現在知道那種違和感從何而來了,失憶前的他沒有住過這裏。這裏,只是林中裏的家。

吳少言把醒來後得到的信息,一條一條地縷了一遍。林中裏是他的發小,這是經過護士認證的,還說過他們是很好的朋友,男人甚至想做他的家人。從他住院開始,林中裏一直對自己很好,好到不惜折騰自己的身體。那麽,為什麽要撒謊呢?

本想當面找林中裏,問個清楚,不過,那也是到明天的事了。現在已經十二點了,按照平常的點,男人應該早就睡着了。

他一推開門,林中裏站在門口,眼睛亮亮地看着他,“歡迎回來,是要先洗澡?先吃飯?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