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烏雲漠漠,暴雨如注,巍峨華貴的燕安王宮死氣沉沉。
“刺客咬舌自盡……”暗衛低垂着頭,哆哆嗦嗦跪地,霍晏禮猩紅着眼,擡腳踹向暗衛,他骨節分明的手青筋可怖,“廢物!讓你看好他們!”
廊下青年才俊擡袖拭淚,皆惋惜公主重病。
殿內裝潢素雅,霍清清臉色蒼白,長睫垂落,安靜昏睡。
巫醫寬慰道,“一年內,若能再尋株雪蓮花,公主便能得救。”
王後墨發瞬間花白,上株雪蓮花近十年才尋到,此番一年期限,便是必死無疑……
她搖搖欲墜,見着霍晏禮時,猶如拽住最後一棵救命稻草,“禮兒,你再替清清尋株雪蓮花,算母後求你!”
美婦哭得頭昏腦脹,倒地昏厥,霍王見狀慌亂抱起人兒,高聲慌亂道着傳禦醫。
霍晏禮步伐沉重,漆黑的瞳紅的瘆人,下巴生出青色胡茬,猛地吐出口血來。
冰冷提示音再度響起,“獲得姜清歡真心,便可兌換雪蓮花。”
霍晏禮猛地擡頭,耀黑雙眸亮若繁星,抓住霍清清的手,“阿姐等禮兒,禮兒去幫你尋藥。”
他厲聲開口讓人備馬,大雨滂沱,霍晏禮渾身濕透,尋到巫師索要忘情蠱解藥。
巫師聞言搖頭,“下蠱再無回頭路。”
霍晏禮未再耽誤,匆匆離去,先見到姜清歡,實在不行他就将她體內蠱蟲剜出來。
有一搗藥年輕巫醫沉默,終是開口,“世子,恕臣鬥膽,凡事皆有因果,公主大限将至,若用旁人性命強留,只怕害人害己。”
驚雷霹靂,電閃宛若銀蛇,霍晏禮腳步頓住,狠戾盡顯,“拖下去砍了!”
*
同時間,青州。
黎衍身着鴉青色衣袍,長身玉立,風姿綽約,站在埕王府外。
沈臨熙愛意波動至厭惡,正好将他污蔑他一事說清楚。
陰雲密布,細雨連綿。
清歡得知時,正編寫她的新書籍,見裴氏兄弟前來,她忙收起來,僞裝楚楚可憐模樣,二人面面相觑,只覺虛僞惡毒。
陳柔那事未發生前,二人還憐她凄慘,被殿下騙得團團轉,可自病好,性情大變,将殿下害得卧病在床,真是最毒不過婦人心。
只是那瞎子體弱若真死在埕王府外,再讓有心人利用回禀京中,殿下只怕又要受刑。
清歡察覺二人心思,沈臨熙受的鞭傷是傷,她的傷便不是,若沒季臻她早已命喪黃泉。
她原不打算出去,想着雷雨天定能将黎衍那狼心狗肺的家夥淋出病。
可裴氏兄弟這态度,她可真得對得起這毒婦名聲。
清歡推門撐傘而後同二人道,“我雖沒見識,但臨熙被很多雙眼睛盯着,黎衍今日若真有何事,只怕又要被人編排賴到他頭上。”
裴氏兄弟冷眼看她,只道,“姜姑娘還不算太愚蠢。”
二人跟在清歡身後,她是殿下的女人,自不能讓她與黎衍做出有辱殿下清名之事。
天色昏暗,不過半刻鐘,便已大雨瓢潑。
黎衍為裝可憐,并未撐傘,他臉色蒼白如雪,因看不見的緣故,最煩雷雨天。
娘親會給他熬安神湯,娘親慘死後,每逢雷雨天胸口悶的愈發嚴重。
直至來綠蘿村後,她會給他熬碗明目草,輕聲念着她寫的情愛話本哄他入睡。
她文采極差,情節俗套,黎衍為攻略強忍聽完,後來倒也習慣。
他鴉睫被雨水濡濕,冰冷黑眸流露出別樣情緒,雷聲轟隆,心髒絞痛猶如刀割。
黎衍渾身濕透,隐約能見着白皙孔武身材,行路貴婦見他此般俊俏,派遣家仆替他撐傘。
清歡瞧見這幕,上前打掉那家仆的傘。
尚未等黎衍反應,傘便重重砸在他身上,“你個不要臉的家夥!來此同我炫耀你的桃花是嗎!”
他眼皮垂下,默默忍受。
黎衍想着他同村民請教的如何哄妻子,便是任她宣洩情緒,俊美的面龐被傘骨砸出血痕,他溫溫柔柔,“清歡撒夠氣,再聽我解釋可好?”
清歡挑眉,黎衍二十一,年歲長些便是情緒穩定些。
她鄙夷開口,“你那麽喜歡與女子胡亂厮混,莫不是染了花柳病故意來此想傳染于我!”
方才停轎心疼的貴婦此時命令自家家仆離去,出言唾棄,“真是人不可貌相!”
黎衍難以置信,漆黑的瞳冷的瘆人,他抓住清歡仍要撓人的手,一字一句質問,“我們相識一年,你當真不清楚我的品性嗎?”
除清歡外,他活這二十一年莫說與女人談情說愛,除算卦外跟女人便再無交談,卻遭此難聽的污蔑。
她從前脾性像他娘親那般善良柔弱,真未料忘情蠱後遺症竟會讓她變得潑辣歹毒。
黎衍眼盲不知清歡神情,只聽她道,“我就是太相信你,才會受你蒙騙這般久!”
他耐心用盡,骨節分明的大手松開,氣得發笑,“那清歡要如何能信師父是清白的?”
大雨滂沱,尚未等清歡開口說出折辱黎衍的法子,少年陰沉嗓音便響起。
沈臨熙支着拐杖,由侍童撐傘,“那口脂都在衣裳了,還有什麽可狡辯的!”
沈臨熙眉眼泛起寒氣,死死盯着二人,面為妒夫,心則愉悅,可算抓住清歡把柄。
沈臨熙強忍傷痛硬走到大雨裏,他眼眶通紅,拽住清歡的手,要她給個解釋。
系統出言規勸,但少年心性,勢必要搬回一城,他語調冰冷,“你們在幹什麽?為何要出來與黎衍相見?”
裴大有意上前替清歡開口,裴二則攔住,“給這女人些教訓,下回便不敢跟殿下放肆了。”
清歡卻未辯解反倒驀然落淚,對沈臨熙清零的厭惡再度增長。
沈臨熙看她這模樣,只覺太陽穴突突的,這回明明她與外男私會,怎還擺出他錯的架勢,又要讓他哄她!
片刻後,清歡捂帕拭淚,擡手指向裴氏兄弟,委屈道,“臨熙,他們故意陷害我……”
沈臨熙神情微怔,茶色眼眸冷若冰霜,裴氏兄弟則立即跪地。
清歡有理有據,“我方才從屋裏出來,分明告知二位為何來見黎衍,而今殿下來質問于我,你們不幫我解釋便罷,甚至還頗為得意,為何要離間我與殿下感情?”
沈臨熙狹長的眸眯起,目光落向裴氏兄弟正欲開口,便被清歡搶過話茬。
她恍然大悟,“就如後宅為争寵的勾心鬥角,你們莫不是歡喜殿下……”
幾人站在雨中,雨聲啪嗒,裴氏兄弟直道不可胡言。
黎衍眼皮垂下,心緒不寧,清歡如今簡直與中邪無異。
沈臨熙徒然一震,聽這猜想便覺清歡不可理喻。
清歡見他默不作聲,又撒潑打起他,沈臨熙傷勢未愈,叫她這般一扯,疼得眼眶泛紅。
作為奴才見主子受傷,裴氏兄弟自是着急,又讓清歡抓住話茬,“你看,他們便是有斷袖之癖!”
沈臨熙清俊臉龐神色怪異,認為清歡有病,竭力隐忍,“誤會罷了。”
清歡失望看他,“難道臨熙要縱容這二人冤枉我?”良久後,她聲音顫抖,“還是臨熙也對男子有意?”
清歡對他厭惡再度跌至一百,沈臨熙胸膛不停起伏,額間暴起青筋。
他大手覆上清歡腰身,昳麗的鳳眸深情盯着懷中女人,“我只對姐姐有情。”
“姐姐若懷疑,我便殺了他們。”
沈臨熙自不會真殺裴氏兄弟,他倒要看看這女人能壞到何種地步,便又聽她善解人意道,“那便每人各十五大板。”
裴氏兄弟被人押解行刑。
沈臨熙神情陰如蛇蠍,捂帕清咳,明明該是他捉奸她與黎衍,怎又成他的錯了!
大雨瓢潑,裴氏兄弟慘狀落入清歡眼裏,血浸紅二人衣衫,她挽上身側人的手,“臨熙,你真好。”
此話便是故意惡心他的,沈臨熙神情幽怨,雙眸狠戾盯向黎衍,“再讓孤發現一回,你糾纏孤的女人,絕不輕饒你。”
黎衍轉身離去,以今日清歡精神失常的模樣,糾纏也無濟于事。
他暗作打算去尋個驅邪道士或是找到治好忘情蠱的法子,讓她變回從前脾性。
*
日落西山,書房。
裴氏兄弟拖着傷痕規矩見禮,沈臨熙坐着紫檀木椅,輕敲案面,不耐煩問着怎麽回事。
二人将前因後果及心中顧慮吐出,沈臨熙臉色愈發難看,難以置信,“什麽?”
他仿佛聽到天大的笑話,二人竟擔心他太過寵愛清歡,亂了規矩。
裴大又道,“以姜姑娘的出身,只怕最末的奉儀都夠不上,若再善妒,不遵守禮數……”
“孤連個外室名分都不會給她!”沈臨熙只覺受到莫大的侮辱,咬牙切齒,“孤就不喜歡她!”
裴氏兄弟聞言怔在原地,當初被貶罰初來青州,便着魔般要去那綠蘿村,又落馬設計計謀,後差些将人折騰死,病好後又癡情不已……
沈臨熙見裴氏兄弟神情,自知他近來行為與瘋子無異,他深吸口氣,極其認真,“一個農女,孤覺得好玩而已。”
他白皙修長的手将案上金瘡藥丢給二人,命令道,“以後別惹姜清歡。”
待人退下,沈臨熙來回躊躇,翻閱書籍,未有記載忘情蠱後遺症解法的書,他煩躁質問系統,“霍晏禮呢?”
“他此番準備囚禁清歡與她促進感情攻略,正尋機會綁架呢。”系統如實回道。
沈臨熙摩挲白玉扳指,若是這打算說明着急救霍清清,便不會任由清歡胡攪蠻纏。
他情緒好些,讓她吃幾天苦,到時候他在救她出水火,便知曉自己的好了。
後背鞭傷疼痛見血,沈臨熙臉色白的瘆人。
前幾日認定他與陌生女子關系匪淺,今又懷疑他有斷袖之癖,遲早要給這瘋女人氣死在青州。
沈臨熙矜貴的眉眼寒氣逼人,再也坐不住了。
夜色寂寥,他敲響清歡房門,“姐姐,今晚有花燈會,可要同游?”
清歡秀眉一挑,将編寫好的忘情蠱解法書籍藏于袖中,輕輕笑起,“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