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由光從許暮之的車後備箱中掏出來了很多吃的,其中竟然還有水果糖!
她喜滋滋地掏了一顆塞進了嘴裏,單钰靠在車門上,觀望着前方寫生二人組,拉住就要往前沖的許由光,“charles作畫的時候不喜歡有人打擾,你要是覺得無聊,那邊,”說着指向另一邊,“有一條河,我的車後有烤架,可以去抓魚,晚上烤魚吃。”
抓魚?
她自閉了。
臨到河邊的時候她也沒反應過來自己為什麽要來抓魚?坐在河邊的草上,她郁悶地脫下鞋子,郁悶地挽起褲腳,郁悶地想,魚不是釣的麽?
這周圍寂靜萬分,本就是荒郊山林裏,也就山腳幾戶人家,山上陰涼,天一黑她心裏頭就開始發怵,平常也就是思維活躍的人,一安靜下來,腦子裏怎麽會不胡思亂想?
河水沁涼,她拿手指探了探,想了想,最後默默放下了褲卷。
可答應了別人的事兒又怎麽能出爾反爾呢?
口袋裏又掏了一顆水果糖,心不在焉地剝開,放進嘴裏。
這算怎麽回事兒?別的姑娘追喜歡的人,手指輕輕一勾就到手了,到了她這兒,怎麽還得犧牲自我下河捉魚呢?!
身後有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她頭皮一緊,豎起耳朵細聽,那道聲音持續傳來,全身起了雞皮疙瘩,她猛然扭頭,看見了一身黑色休閑裝,拿着釣魚竿的許暮之。
臉色很不好。這是在她看見了他的臉後唯一的一個想法。
她動了動嘴,腦子頓時短路,剛單钰還說他寫生不願被人打擾,然後轉頭就把人給騙到這兒來了。
想了半天也沒想到說什麽,于是硬給憋出了一句,“嗨?”
許暮之沉着臉走過來,她坐在草地上,縮了縮腳,他居高臨下,“你在幹什麽?”
“下河抓魚。”
許暮之咧嘴笑得不屑,“這條河你知道多深嗎,就敢往下跳?”
她看了一眼那河,清澈見底,河底裏有還有縱橫交錯的樹枝,她劃了劃水面,都說書中有“水皆缥缈,千丈見底,游魚細石,直視無礙”,這樣的形容,倒和此情此景有那麽幾分相似。
她嘟囔着,“這不是能見底麽?”
日落西山頭,殘陽愈發地似血,照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折射出一絲金色的光,許暮之籠罩在一層莫名柔和的輪廓裏,臉部本就流暢的線條在夕陽裏變得有那麽一點兒攝人心魄。手上的水漬未幹,她朝着許暮之揮灑過去,那人被逼得扭過頭擋住水珠,再回頭時卻瞪了她一眼。
“都這麽晚了,還能釣到魚麽?”
許暮之在這時已經套好了魚餌,放出了線,坐在了離她三米之外地方。
她挪了過去,見他不為所動,抱着膝頭問他,“許暮之,我放你鴿子你生氣啦?”
許暮之特別高冷地看了她一眼,而後專注于自己的魚竿,“沒有。”
“我被同學給舉報了,”她的聲音很輕很淡,“上次你去的那個聯誼會出了事兒,我被搶了那次的策劃功勞,最後也把罪名安在了我的頭上。”
許暮之慢慢地放着線,她明白他一定在聽她說話,也能明白她話裏忽略的太多的事情,胸腔之中有很多的苦想說出來,卻到了嘴邊,都化作了烏有。
本就已經習慣了将那些苦澀放進心裏,然後用無所謂的态度去面對。
很小的時候就明白,這世間沒有人有義務有耐心聽你一遍又一遍的苦訴與難過,這個殘忍的事實,在她經歷了許多的渴望與落空後,方才漸漸地領悟通透。
她沒有覺得自己是錯的,是自己的一次又一次的放縱才讓施純的膽子越來越大,而她不過是一場報複,卻還是以失敗告終。
那場聚會上有多少爺爺當年的學生與愛徒,又有多少對她寄予厚望的長輩與領導,因為施純這麽一攪和,又有多少的人會對她大大失望?
她仰天嘆了一口氣,“好像還是小時候好,小時候什麽都不用擔心,有什麽事情,都是別人替我扛。”
許暮之在聽見這話後,指尖一頓,然後緩和,說,“你小時候喜歡吃水果糖,卻總是沒有機會去吃,可是長大了卻有更多的機會了,不好嗎?”
他總是不喜歡那麽直白地去安慰人,她以為過了這麽多年,他的性子收斂了,卻原來那些小習慣還是沒變,況且……
他記得自己喜歡吃水果糖。
她偏頭笑道,“也是。”
魚竿動了動,她一愣,以為自己看錯了,然後又動了幾下,許暮之拿起收線,一條咬鈎的魚就那麽被釣了起來。
她目瞪口呆。
這麽快?!
她呆呆地看着許暮之,眼裏盛滿了不可思議,許暮之睨她,“幹什麽那眼神?”
“哪有這麽快就上鈎的魚?是笨蛋吧?!”她說。
許暮之點上了一支煙,一本正經地說,“那魚餌是國外的,可能那些魚沒吃過進口貨,快點兒也是常理。”
“……”
都快忘了,自己那睜眼說瞎話的本領還是許暮之給教的。
她盯着許暮之手間的那一支煙愣怔了一下,“你是什麽時候開始抽煙的?”
不記得那是什麽時候的事兒了,也不記得兩個人是幹什麽去了,只記得他帶着她走在一個男人的身後,那個男人手指間的那根煙飄散出來的煙味讓他避之不及,拉着她就越過了那個人,當時她還不明所以,可是現在想起來才發覺,他大概是讨厭煙的吧?
許暮之咬着煙沒回答她,她也沒追問。
人會變的,即使是曾經厭惡的東西,也沒有辦法迎合一個人的蛻變。
她其實滿肚子的問題想問他,可是她害怕。
兩個人就這麽靜靜地坐着,她陪在他的身邊吃着水果糖,看着他沒多久就一條魚上了勾,等到不見夕陽,星辰可見的時候,那桶裏已經是滿滿的活魚了。
在最後一條魚被釣上來的時候,許暮之“啪”地一聲收了竿,“走了!”
而她已經開始昏昏欲睡,差點兒倒在了他的肩上。
“……”
許暮之很不厚道地搖醒了她,她睜開眼睛,聽見他說,“走了。”
她點點頭,晃晃悠悠地跟在他身後。
回營地的時候她就覺得不對勁兒。
單钰和西屠人不見了,連車都開走了。許暮之見了,給單钰回了個電話,“人呢?”
“……”
那邊兒也不知道說了什麽,就聽見許暮之極是煩躁地吐了一口氣,“那您有必要把那帳篷都給我收了麽?!”
“……”
“沒有……喂……”
總算是明白為什麽單钰會支她去釣魚了,她好笑地靠在車門上,看着許暮之對着黑屏的手機郁悶。
人走了,烤架倒是沒給忘記留下來。
她開始擺弄着那一堆烤架,“這個是什麽?是這樣麽……還是這樣?”
許暮之轉過身,她繼續說,“有火麽……好餓哦,暮之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