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第26章
後背撞上那人的胸膛, 崔南栀低低地驚呼一聲。
冷冽的香氣環繞而上,侵襲她的感官,她只在一人身上聞到過, 轉瞬間她的驚懼便被撫平。
小女郎像一朵雲,輕盈柔軟,幾乎不用費什麽力氣就可以将人圈在懷中。
“當心腳下。”
崔南栀還在發呆, 天子已經松開手,剛剛的接觸似乎只是她的錯覺。
慶幸殿內光線不足,她現在的臉頰發燙, 肯定紅得跟煮熟的蝦子似的,被看到了多丢人啊。
崔南栀道謝謝皇叔,而後問出了從進門就有的疑問:“太後娘娘傳臣女來的, 但……娘娘似乎不在這?”
哪有什麽太後,是他讓人借太後的名義哄她來的。
最近幾次太後催他立後娶妻, 物色世家女郎, 他心中浮現出的模樣竟然都是崔南栀。獨身二十多年的天子無從理解這是種什麽情緒, 他也不可能與外人說道。
好像從壽宴那日,她安安靜靜睡在身邊,就莫名地生出滿足感。
天子道:“不在。”
“咦?”崔南栀茫然,“可是……”
可是帶她過來的小黃門明明說, 是太後要見她呀。
隔壁傳來細碎的人聲, 殿內寂靜, 也能依稀辨認出聲音的主人。
兩道女聲,一道是她熟悉的太後的聲音,另一道很陌生, 她從未聽到過。
“或許是底下人不熟悉這兒,帶錯了路。”天子順勢t編了個理由。
“原來是這樣。”崔南栀輕輕松松就上了當, 那交談聲聽起來離他們是很近,或許真的只是不熟悉,不小心領去了隔壁呢。
她這樣好騙,是不是其他人随便說幾句好話也一樣會信?
酸澀感沖上頭腦,天子一時間竟然忘了,崔南栀是與他相處久了才放下警惕性,剛見到她的時候分明就是一只警覺的小刺猬。
她能明辨是非,不是關在閨閣裏養大、天真爛漫的嬌客。
崔南栀不知道天子如此擰巴的想法,她四處張望,打算去找太後,但不知另一位女郎是誰。
“太後正與儀王妃在一處。”
原來另一道陌生女聲是儀王妃。
那不就是太子的生母?
長輩在一塊兒,她一個小輩怎麽能不識趣地湊上前打擾。
崔南栀郁悶地想着。
她想回門口去找那小黃門問個究竟,可又不知道這處殿宇是什麽構造,怎麽周圍的塑像一個個面相都挺兇的,幽暗的燭光映在青面獠牙的塑像上,崔南栀身上涼飕飕的。要她獨自一人從原路返回,心裏直直地犯怵。
還好現在她不是一個人,天子也在這,至少他在身邊,崔南栀很有安全感。
但很快她就順着想到另一個問題:“皇叔怎麽也在這?”
他也禮佛嗎?看起來不像是這樣的人啊。
“朕喜歡一個人待着。”天子語氣淡淡。
“……那臣女來得真不是時候。”崔南栀讷讷,“打擾到皇叔清思了。”
她還在醞釀返程的勇氣,隔壁的腳步聲卻越來越近。
儀王妃與太後的交談聲也愈發清晰。
“你有孕在身,理當好好歇息才是。”
儀王妃的聲音很好分辨,清脆如珠玉落盤,抑揚頓挫很是動聽:“又不是頭一胎了,哪有那麽嬌氣。儀王府到慈恩寺的距離可比去蓬萊殿要近,妾身自然是要來陪陪太後娘娘的。”
這會兒輪到天子呼吸一滞——這兩處怎麽是連通的?!
他垂眸看向小女郎,她臉頰的紅暈還未褪去,被外人看到,也太容易往暧/昧的方向想了。
何況在場的儀王妃,太子的生母,那才是最大的麻煩。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天子習慣了與女郎避嫌,卻沒想過有一天還得把自己的清譽一塊兒考慮進去,道了句“冒犯”,握住她的手腕直接将人帶進佛像後方的柱子,借着柱子陰影隐藏兩人的蹤跡。
崔南栀猝不及防被拽過去,剛想開口,天子豎起手指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抵上她的嘴唇。
小女郎詫異地微張着口,反應過來後才慢慢抿唇。飽滿的唇珠輕輕擦過他的指腹,燃起一片異樣的觸感。
“現在倒是嘴硬,之前宮宴怎麽不見你人影。”太後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呀,還不是因為郎君不讓妾身出門,說什麽頭兩個月最為脆弱,非要黏着妾身,走哪都跟着。”儀王妃嗔笑。
“那他今日倒也放心讓你出來?”
“他今日出門,再說了他留在府裏能做什麽呀,不給妾身添堵就不錯了,成日裏杵在眼前妾身還嫌他煩呢,連個端茶倒水都做不好。”
“他哪做過伺候人的精細活兒。”太後笑她。
太後與儀王妃的聲音越來越近,空曠殿內有隐隐回響。
崔南栀沒見過儀王妃,她只聽聞儀王風流慕色,有點好奇能忍受丈夫後院那麽多莺莺燕燕的儀王妃究竟是什麽模樣。
借着她們經過空隙的機會,崔南栀踮起腳尖,往外看了一眼,只看到一張秀氣的側臉輪廓,身姿苗條,語氣卻爽朗又輕快。
聽着儀王妃的意思,好像儀王才是被嫌棄的那個。
她踮腳的動作讓身體微微向前靠,無意識地講重量壓在天子身上,露出瓷白纖細的脖頸,肌膚下隐隐透出青紫色的血管。
再往下一點,就是精巧的鎖骨。
崔南栀轉回頭,鼻尖堪堪擦過天子的胸口。
大腦糊成一團,忐忑不安地仰起臉,正正撞進一雙眼裏。
天子的瞳色是随了胡人血統的琥珀色,面無表情時就是冰冷的寶石。
而現在隐隐透出的灼熱之意,像是要把她融化了。
崔南栀下意識想後退,但這兒已經是角落的柱子了,她還能退到哪去。
手肘不小心磕到牆面,發出輕微的響聲。
“什麽聲音?誰在那?”儀王妃耳尖。
崔南栀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兒。
他們姿勢非常的……不妥,如果被人看到,不知道會被添油加醋成什麽樣。
她心跳得飛快,仿佛要沖出喉口。
儀王妃每一下腳步聲都種種撞擊在她耳膜上。
他們的位置很安全,崔南栀不知情,天子卻清楚。
小女郎急得要哭出來,眼角已有濕意,暗色中也透着盈盈水光。
儀王妃四處打量了下,什麽都沒瞧見,也沒再聽到別的聲音。
她就從他們藏身的的柱子附近走過,崔南栀緊緊咬着唇,指尖無意識地攥住天子的衣袖。
“看到什麽了嗎?”太後問。
儀王妃答道:“什麽都沒有,可能是妾身聽錯了,或許是哪裏藏着的老鼠逃竄?”
“僧人不犯殺戒,拿那些老鼠也沒辦法。”太後道,“先前寺裏倒是有幾只野貓,不知道哪兒去了。”
只是一個小小的插曲,轉瞬間就被太後和儀王妃遺忘,話題重新扳回正軌。
“話說回來,上回太後娘娘壽宴,妾身沒去成,倒是錯失了見見太子妃的好機會。不知道太子妃是個怎樣的人?”
儀王妃尚不知曉,她剛與太子妃本人擦肩而過。
“聽太後娘娘的意思,好像還挺滿意的。”
太後欣然颔首:“是個好孩子。”
儀王妃道:“娘娘覺得好,那妾身也放心了,妾身相信娘娘看人的眼光。”
她口中的“好孩子”,此時正被迫與皇叔貼在一起,半分不敢松懈。
崔南栀心虛。
她最怕蛇鼠蟲蟻,儀王妃方才提起老鼠,崔南栀頭發絲兒就要炸開了。
這處殿宇看起來就挺偏的,估摸着平日裏打掃得不多,透着些許陰濕黴味兒。這種環境最易養出老鼠窩蟲蟻窩,說不定附近角落裏真藏着什麽老鼠。
光是想想崔南栀就雙腿發軟,天子敏銳地感覺到懷中小女郎的情緒不太對勁,略略低頭,她無聲地做口型問“真的會有老鼠嗎”。
天子緩緩點頭。
別說老鼠,慈恩寺那麽多樹和草叢,就是哪裏冒出來條蛇也很正常。
崔南栀已經快站不住了,軟綿綿地挂在他手臂上,全憑天子借力。
她現在聽什麽聲音都覺得像老鼠,萬一真竄出來一只,可能她會馬上尖叫着跳起來,顧不上其他有的沒的。
那邊儀王妃和太後的對話還未結束。
“妾身想着再去供盞燈,為腹中孩兒祈福。”儀王妃婉聲道,“就放在大郎……就在太子邊上的位置吧,兄弟倆一起做個伴。”
孩子沒出生就要供燈,太後未免覺得急了些,但儀王府急切地盼望能有一位新的小世子,會對尚未降世的孩子充滿期待也屬人之常情。
“也好,回頭香油錢從我這一并支出。”
太後應下,儀王妃明顯高興許多:“還未出生就有此殊榮,妾身先替孩子謝過太後娘娘。”
腳步聲逐漸遠去,大概是去找寺裏商議供燈一事。
等殿內恢複寂靜,天子的呼吸聲近在咫尺。
她被吓得不輕,身上還軟軟的沒什麽力氣,扶着天子深呼吸好一會兒才恢複過來。
“皇叔……”崔南栀小聲喚他。
“你先出去。”
灼熱的吐息擦過她的耳垂,天子打斷她的話,語氣斬釘截鐵,聲線卻微微顫抖。
“別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