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公子是紅衣少年遇見過的最特別的人。
他不懼怕自己的貓妖身份,他會帶自己嘗遍天下美食,他會給自己放滿天的孔明燈許一個保自己平安的單一願望。
紅衣少年未歷人世,把一顆單純熱烈的心托付給了白衣公子。
那年,眺望山腳下的紅色喜慶隊伍,鑼鼓喧天猶如少年胸腔裏心跳如擂,紅衣少年眉眼皆是向往羞怯,勾着白衣公子的手指頭小聲詢問——
“以後你會像這樣娶我嗎?”
白衣公子未作承諾,只是輕輕地應了句:“等我。”
“我等你。”
他不知道,這已經是紅衣少年給他最深情的情話和承諾。
只是春冬替,大雁南飛,夏楓殷紅似血,沾染了紅衣少年透身,如他那身紅衣般豔麗。一直到與降妖除魔的正義道士兩敗俱傷,少年都未等來白衣公子的嫁妝。
他将自己的魂魄封印在青山,永世不得超身,只為守住承諾。
你不來,我不走,反正我有一千年的時間等。
白衣公子來了,帶着浩蕩的接親隊伍,花轎豔麗,依舊一身白衣如雪,那面容清潤如玉,暈開着絲絲溫柔。
新娘不是他。
公子路過青山時神色微頓,眸中略帶迷茫惆悵,再擡眼凝望時,眼裏再無一絲情感。
他忘了他。
妖本無情,他卻動了心且是千年承諾的癡心。妖本無淚,失去心愛之人時徒留萬劫不複的痛苦折磨着曾經的一片癡心。
斷袖情,人妖戀,白衣公子終是抵不過世俗目光,在一場大病中下意識地去忘了他。他斷得幹淨,不留一點位置給紅衣少年,代價便是失去了摯愛,失去了一顆鮮活的心……
心早已托付給紅衣少年,即便忘了,也拿不回了。
如果有下一世,不要再遇見我這般無情之人了,貓崽。
青山本是人妖兩界的中樞紐站,千年前人界憑着這系帶通往人間,泛濫人間,後來被江湖上道士聯手作法封印,妖族奮力抵抗,兩敗俱傷,卻也使這系帶斷了,人界自此妖跡罕見。而青山每隔百年就會乍現金光,那是少年的執念在灼燒,這座山也被少年充沛的靈力滋養着,成了一座無人可以踏足的禁域,封存着一份追溯千年的紅塵往事。
“轟——”
貓居感覺腦袋快要炸開了,那如臨其境的感覺,那股被背叛的悲涼、恨意和憤怒充斥着胸腔,痛徹了五髒六腑。
金山形成一道薄如蟬翼卻威力震懾的結界,大人煩躁地沖撞拍打無果,只能心急如焚地眼睜睜看着被某股奇異力量吸入結界裏的貓居,那平時傻白甜的可愛小臉猙獰無比,懵懂純淨的眼眸漸漸被狠厲嗜血占據,心裏“咯噔”一下……
該死,不祥之兆!
跪坐在地的貓居猛的起身,目光落在了周圍唯一的人影——大人身上,大人被那眼睛裏的煞氣震懾住了,那目光如死神鐮刀架在自己脖子上,令他差點窒息住。
完了,這傻貓怕是要弑兄,而且,他可能打不過。哦,自家的鏟屎官丫頭那麽迷戀自己,自己死了後應該不會移情別戀吧?不然他做鬼也不會善罷甘休的……
大人悲痛地閉上了眼睛。
能感覺寒凜之氣近在咫尺,卻久久未有意料之中的皮綻肉開之痛,大人小心肝顫抖着悄咪咪睜開一條眼縫,面前屹立着一個略比自己高大的身影,折射出金光燦芒,大人差點熱淚盈眶以為天神降臨,前方的人就跪倒在地。
方憲?!
大人瞪大了眼睛,驚吓得變回了貓形。
完了,這下事情更複雜了。
光芒減弱,大人得以看清那個幫自己擋下一擊的人俨然是方憲。平時穿着打扮一絲不茍的方憲此時狼狽不堪,跪坐在血泊裏定定地盯着被貓妖殘魂附身的貓居,眼裏無震驚懼怕,只有漩渦般深不見底的寵溺和愛戀。
“……我讓你恨了一千多年,值得嗎?”
不……方憲也不是“方憲”了,山頂上的楓葉被風卷落鋪蓋飛揚滿山,恍惚間,好似時光倒流,回到了那段曠世悲戀。
紅衣少年面對恨到骨子裏的白衣公子那滿身的毒刺終究是不堪一擊,悲戚地掩面而泣。
白衣公子伸出手想要将少年擁入懷,最終還是虛晃一下收了回去,那眼眸依舊是多情溫柔如初:“放下吧,貓崽。我曾想着下一世我們最後不要再相遇,但現在看來我們還是被牽引在了一起,但是,這一世的他們是我們,也不是我們,他們很相愛,不是嗎?放過他們,也放過自己吧,該受到懲罰的,自始至終應該只有我一個。”
大人默默縮在角落,注視着面對而站的兩人明明含情脈脈地對視,中間卻像隔了條水溝,誰也不往前跨一步,最後一紅一白光帶交纏、分開,最後交錯閃逝。
他們最終還是錯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