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結尾加更300字)

營帳內衆人相望無言,王公公甩着拂塵悲痛哭嚎,禦醫伏在地上磕頭求饒,皆昭示着他無藥可醫的事實。

霍晏禮長睫半垂,難以置信擡起雙手,卻感疼痛難忍。

他劍眉緊蹙,踉跄下榻,膝蓋如針刺般,沒走幾步便跪倒在地。

營帳亂作一團,王公公上前攙扶卻被狠狠推開,霍晏禮心口絞痛,再度吐血,“滾!都滾出去!”

人都被趕出去,清歡卻執意留下。

如那禦醫所言,霍晏禮雙腿失去知覺,他狼狽不堪,幾番試圖爬起,卻怎麽也站不起來。

他身形消瘦,跪在地上,“清歡你出去吧,別看我…別看我……”

霍晏禮漆黑的眸含着淚與絕望,情緒瞬間崩潰,“讓我自己待會,讓我再試試……”

“我定能站起來的。”他聲音發抖,手背青筋可怖,強撐着反複嘗試,直至手腕被扭斷,變得無力起來。

霍晏禮倒在冰冷的地面,漂亮的黑眸失去神采,怔怔望着帳頂,久久緩不過神來。

怎會如此?怎會如此?

他如今這殘廢模樣,還怎麽替母報仇雪恨。

“清歡,我想自己待會兒。”霍晏禮眼底被死灰覆蓋,心髒痛得無法喘息。

他難以接受自己的廢人模樣,如牲口般不堪,倒在地上都無力起身,只能任人宰割。

清歡緩步走向霍晏禮,她垂眼,居高臨下望着失控落淚的男人,她朝他伸出手,笑得溫柔,“你還有我呀。”

霍晏禮眼皮輕顫,漆黑的瞳恢複些光亮,他下意識伸出疼痛的手,良久後與清歡的手牢牢相握。

他被清歡拉扯起來,攙扶到榻上。

清歡坐在榻上,環抱住他腰身,“我不會放棄你,我會幫你的。”

“你獻給我的愛意,我這就去兌換醫術,你的腿是為救我所傷,我定會想法子治好你……”

霍晏禮漆黑的眸泛紅,慘白的臉有了些血色,他忍痛伸手回抱,耳邊是清歡與她系統交談聲音,“我要兌換醫術。”

霍晏禮感受懷中柔軟,四分五裂的心被縫合在一起,生出幾分面對的勇氣。

二人抱了一會,清歡細眉輕蹙,雙手愈發顫抖,“藤毒并沒有後遺症,只要解了便會痊愈,但如若加了栀子草與蛇膽,才會致使如此……”

她慌亂望向營帳外,極其不解搖頭,“怎會呢?我就怕人動手腳,特意每日親自為你熬藥。”

霍晏禮羽睫垂落,手骨節握得發白,此結果一出,他竟不覺得意外,甚至是意料之中。

他眼尾猩紅,雙肩跟着發顫,自嘲笑起。霍時怎會好心派遣禦醫前來給他看病,原是在此等着他,想借機斬草除根。

他這嫡子弑父又殘廢,但霍時這個帝王卻寬厚英明,顧念情誼,不貶罰他甚至還照看他餘生。

霍晏禮都能想到史書要如何記載他的大逆不道,後人又該如何歌頌贊美霍時的大義。

“真是高明。”他虛弱憔悴,捂帕不停咳血,有些瘋癫笑起,“可真是高明啊……”

他病怏怏的,整個人如堆燃盡的灰,念叨着,“玉石俱焚,那就玉石俱焚!”

他情緒失控,又猛地吐出口血來,清歡急得落淚,替他擦拭唇角鮮血,“霍晏禮,你不許死,你不是說你要娶我嗎?”

“你好起來,我就嫁給你。”

霍晏禮纖長的睫顫抖,替清歡想着能藏匿的去處,“我在楓山的宅院無人知曉,庫房放了金銀財寶,書房匣子有地契,那幾家鋪子也落得你名下……”

他疼得連說句話都費力,與清歡交代自己遺言,“清歡去那吧,待來世,你再嫁我。”

霍晏禮長睫垂落覆蓋黑眸,修長分明的手與清歡緊緊相握,她輕聲道,“我知曉你的算計,何必要做這種仇者快親者痛的事?”

她伏在男人耳畔,不懷好意,“與這樣的人同歸于盡不值當,徐王後定也是不想的。”

“我有法子讓你既能複仇又能全身而退。”

知曉霍晏禮大限将至那刻,霍時再也顧不上自己惡疾連夜讓人備馬出發邊境。

馬兒跑死兩匹,僅用了三日便趕到。

王公公見着霍時那刻愣神良久,不過半月未見,大王便好似蒼老十歲般,他猩紅着眼,嗓音沙啞,“禮兒呢?”

王公公輕聲道,“世子與姜姑娘去郊外暫住了,世子說最後的光景總要是些美好的。”

霍時背都駝了下去,側過身擡袖拭淚,他跟霍晏禮留的地址來到偏僻的郊外。

山路崎岖,信上寫他不願意見任何人,霍時清楚自己這兒子心底所想,突然遭此橫禍,必然接受不了,他最終屏退侍從,選擇一人上山。

再見霍時,霍晏禮消瘦憔悴,他坐在輪椅上望着衣衫華貴,為作父慈場面裝作內疚的男人。

霍時哽咽心疼,身形踉跄地走入院中,九五至尊此刻跪在輪椅前,他放下高傲,“都怪吾,都怪吾在乎虛名,害了你,害了音兒……”

霍晏禮眼皮垂下,眸底愈發冰冷,“是嗎?既然真的知錯,你就去跟母後言說吧。”

“什麽?”未等霍時反應過來,便被清歡一記手刃劈暈,他震然倒下,合上雙目。

據清歡藥材調理,霍晏禮雙手疼痛減少,已能提起幾分力氣握刀。

昏暗的柴房,霍時如牲口般被綁在木板上,他是被疼醒的,感受到自己空落落的四肢,只當自己身處夢境。

直至背對着他的男人轉身來。

霍晏禮拿着斧頭,嫌棄地将霍時手臂丢掉,他推着輪椅,緩緩挪向霍時。

霍時怒不可遏,難以置信這逆子死不悔改,又敢弑父。

他想痛罵這畜牲,卻嗚咽半天毫無聲音,霍時這才發覺他的舌頭也被割掉。

黑暗中,霍晏禮漆黑的眸閃着嗜血的光,思及從前他于徐音的虐待。

他擡手瘋狂毆打霍時巴掌,瘋癫笑着,“你個畜牲,和你的李嫣然與霍清清一起去找母後贖罪。”

霍時疼痛難忍,眼底再難藏恨意,就算殺了他,這逆子也逃不脫,霍晏禮已然預料到他想玉石俱焚的想法,笑着鼓起掌來。

柴房門被推開,霍時強撐着望去,門前站着與他身形相似,相貌一模一樣的男人。

霍晏禮笑意病态,“父皇放心,他會替代你活下去,沒人會知曉真正的霍時已經悄無聲息死在我手上了。”

霍時劍眉蹙起,眼底浮現恐懼,已是呼吸困難,霍晏禮修長分明的手掐上霍時脖頸,“兒臣會好好活着的。”

話落,霍晏禮緩緩合眼,手背青筋凸起,加大力度,直至手下的人再無掙紮。

他才掀起眼皮,盯着死不瞑目的霍時,笑得溫柔,“母後,兒臣總算是為你報仇雪恨了。”

貼着人.皮面具的暗衛穿着霍時衣衫下山,清歡則收拾好行囊,從另一條路去往楓山。

霍晏禮大仇得報,懸在心上的巨石落下,他漆黑的瞳亮若繁星,近來服藥手臂疼痛也減少,許是不久的将來他也能站起來。

馬車颠簸,霍晏禮望着清歡,思索二人日後歲月該如何共度,待他傷好後再聯絡徐家。

到時若能登位,清歡便是他的王後,若是不能,當個閑散官員,與清歡厮守一生也是極好。

三日後,二人趕到楓山宅院。

宅院偏僻隐于山林,最開始霍晏禮購此地,就是怕暗殺霍時失敗,沒處躲藏。

他與清歡道出當初所想,清歡嫣然笑起,“你可真是聰明呀。”

她推着霍晏禮步入宅院,聽他提醒着哪間有機關,他囑咐她小心些,莫要被傷着。

清歡将大門緊鎖,如往常般給他熬藥喂他喝藥,藥喝完,霍晏禮渾身乏力,昏昏沉沉入睡。

待再醒來時,霍晏禮雙手不再疼痛,就連腿也恢複知覺,他長睫輕顫,雙眸激動泛起水霧。

雖然全身發軟,他強撐着下榻,聲音發顫,“清歡,我站起來了…我能站起來了。”

清歡坐在廚房木凳上,她笑不達眼底,擦拭着鋒利匕首,望着一瘸一拐朝她走來的男人,“是嗎?那可真是個天大的好消息。”

她攙扶住他,擡手擦拭他喜極而泣的淚,“霍郎,其實藤毒加蛇膽與栀子草,并不會致你殘疾。”

霍晏禮身負氣運,僅用藥材是無法将他變成殘廢的,清歡揭露真相,“你的四肢本就無恙,你這幾日的異常,是我做的手腳。”

霍晏禮漆黑的睫輕顫,指尖驟然發涼。

清歡環住他腰身,伸手點住他穴位,她拿出匕首放置他手腕筋脈,“我将蛇膽與栀子草抹到藥罐,與你的治傷藥一起煮,那些醫者愚昧,以為是後遺症。”

“實則是我造成你這殘疾的假象。”

霍晏禮如墜深淵,臉色蒼白得可怕,渾身僵硬地站在原地,難以置信盯着笑意愈濃的清歡。

他漆黑的睫顫抖,拼命搖頭否認,“我知曉清歡好心,是想讓我下定決心殺霍時那畜牲報仇雪恨。”

清歡秀眉輕蹙,那張漂亮的臉流露殘忍,手上的匕首狠狠劃破霍晏禮手腕,“不是哦。”

霍晏禮那雙狹長的眸流露無助,凄涼,絕望,直至左手的筋脈便被挑出,他最後的一絲希望也破滅。

霍晏禮深深望着清歡,任由她将他四肢筋脈挑破,疼得他難以呼吸,最終無望跪倒地上。

清歡衣衫沾滿鮮血,拿出砍柴的斧頭,毫不留情砍下霍晏禮左手,“我只是為了将你騙到這,砍斷你的四肢,将你變成真殘廢。”

“報錯了仇,恨錯了人的滋味如何呀?”清歡神情病态,“霍時是真心悔改的,拖着病體來看你,是真的有慈父心腸。”

她話音微頓,“不知徐王後在九泉之下看你親手弑父的景象,可否能安眠?”

寒風蕭瑟,天降大雪。

霍晏禮失去雙臂,孤零零跪在雪裏,他眼底被死灰覆蓋,自嘲笑起。

他墨黑的發顯現出幾縷花白,費力擡起頭望向高高在上堪稱冷漠的清歡。

霍晏禮靈魂被抽空,那張如玉的臉龐愛恨交雜,“清歡,我不欠你了。”

他鴉睫落了雪花,重重摔倒在地,将最後一點愛意給了她。

他這一生罪孽深重,認賊做母,親手弑父,為霍清清害的清歡墜入深淵。

因果循環,夢魇仇恨将他折磨的形容枯槁,精神分裂,他早該死了。

淚溢滿他的眼眶,緩緩滴落地面。

彌留之際,霍晏禮想起許多他們從前的事,幻想起另一種結局,“如若我沒有騙過你……”

話音未落,便被清歡出言打斷,“沒有如果。”季臻提示她愛意收集成功,清歡視線冰冷,望着倒地的人,“這回我們兩清了。”

聽到兩清那刻,霍晏禮心髒如被巨石碾過般,喉嚨滲出鮮血,認真道,“不是兩清。”

鮮血染紅白茫茫的地面。

他黑眸死寂空洞,五髒六腑俱裂疼得無法呼吸,費力吐出幾字,“是還清了,來世你就能嫁給我,我們就可以成婚了。”

那日,雪下了三尺厚。

霍晏禮四肢消失,臉被毀壞,像顆不起眼的草,被暴雪埋葬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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