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去見叔叔,等到夜裏,也不見人,蘇涼只得走了。他知道,叔叔不願在這個時候見他。後來,也聯系過,只不過,既然叔叔有心不見,那是怎麽樣也聯系不上了。
一拖二推的,終還是上了法庭。那樣肅穆的地方,蘇涼是第一次去。他瞧着西裝筆挺的律師,瞧着穿了制服的審判長、陪審團。那麽些人,因為他們,聚在一起。或者,在他們眼裏,這都是無關緊要的事情。
叔叔依舊沒有現身,辯方律師口若懸河,引經據典。呂律師滿腹信心地坐在蘇涼身旁, 嘴角一直挂着笑。
辯方如何說,卻終是沒有說破那最深層的原因。僅憑他們手裏那些,是不足以動搖蘇涼的繼承權的。所以,這官司,在呂律師眼裏,純屬無意。
不過,當事人願意,他身為的律師的既能賺到錢,又能賺到名聲,這樣名利雙收的事情,又何樂而不為呢?
最後,當然也是蘇涼勝訴。只不過,蘇涼的臉上,始終沒有笑容。從開庭到結束,他都只是安靜地坐着,如同一個木偶。
離開法院前,蘇涼疾步朝叔叔的代表律師走去,将一份簽過名蓋過章的文件交給他,讓他轉交給叔叔。
呂律師站在蘇涼的身後,忍不住出聲:“其實,你沒有必要這樣做。”
蘇涼沒有動,看着被攔在警戒線外的記者,耳邊充斥着各種各樣的聲音——講話的聲音,按快門的聲音,發動引擎的聲音……
都結束了,終于都結束了。他只是覺得累,好像過去二十幾年,哪怕是備戰高考的時候,都沒有過這樣精疲力竭的時候。
“呂律師,你從來不打不清不楚的戰,想來你已經查到我這麽做的原因了。”
說完,蘇涼就往停車場去,這個時候,他想見一個人。
車子一直停在路邊,蘇涼坐在車裏,一坐就是一下午,一遍看文件,一遍等,他只是想看看她,并沒有打算出現在她的面前。
“蘇先生,五點半了。”前座的司機陪着等了一下午,好幾次差點兒睡過去。他不知道蘇涼要等誰,偏生要在這路邊兒上等着。只不過,他有很好的職業操守,不該問的事情,決計不會多問半個字。
蘇涼放下手裏的文件,揉着腦門上的穴位,讓自己放松一下。隔着玻璃,瞧着車水馬龍,瞧着人來人往。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準确地認出她來,只是他覺得,總歸是有關系的兩個人,認起來,該是不難的才對。
迎面走過來一群學生,穿着校服,并排走在一起,勾三搭四的模樣。蘇涼閉上眼睛,想起自己高中的時候,也是這樣,穿了校服與同學一起走路回家。那個時候,學校裏商店裏的阿姨每次看見他,都是一臉欣慰的笑意。他只是覺得有些奇怪,并沒有過多地去在意什麽。
如今想起來,原來都是有關系的。千絲萬縷的,像一張大網,躲也躲不掉,逃也逃不開。
他搖下車窗,聽見遠去的一個學生突然大聲喊:“啊!你喜歡林蒙蒙。”
多麽美好的年少時光!曾經他也是這樣,那個時候,爸爸媽媽都還在世,每天都能同桌吃飯。他曾經也擁有過這樣幸福的家庭。只是如今,這一個家,只剩他一個,從此以後,他孤軍作戰。
幾米開外,一個婦人領着一個布包,往蘇涼的方向走過來。頭發已經白了一半,尤其是鬓角,幾乎已經看不見黑發了。看樣子,精神也不太好,臉色發黃,黯淡無光。
蘇涼幾乎認不出她了。才這麽幾年,變化也太大了一點。他放在腿上的手,握成了拳,用了十分的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