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之中因為下過一場雨而變得格外悶熱。

他整個下午都泡在了健身俱樂部裏。和俱樂部的老板梁絡安是打小就認識的發小,一進門的時候,梁絡安一臉驚喜,那是多少年沒見了啊,曾經掰着手指都算不到歸期的人如今回來了,那叫一個激動,一激動着,就把人綁去了戶外攀岩。

這家俱樂部算是個戶外型俱樂部,那些項目除了正常的健身器材以外,還有部分具有刺激挑戰性的運動項目,特別适合年輕人,其中就有攀岩。那攀岩的地兒是塊不算特別高險的懸崖,可若真要講究爬到山頂,沒點兒功夫還真上不去。

梁絡安也不知道有多久沒見過這個人了。

只是依稀記得當年他離開的時候尚還是個青澀少年,骨子裏還有與生俱來的優越與自信,時間一晃就過去了這麽多年,來往沒斷,就是幾乎沒了見面的機會,好不容易等到人回來了,卻發現那時候笑容純粹張揚的人,如今卻變得有些沉默了。

“大忙人一個,難得還能回國看看老朋友嘿!”梁絡安拍着他的肩膀,“終于舍得回來了?哎對了,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許暮之低頭系着護膝和安全帶,聞言手一頓,說,“有一段時間了。”

“回來這麽長時間都不看看我?”梁絡安像是受到了刺激,頓時就跳起來,“知道我這些年有多擔心你麽?!除了一個陸圳跟着去了莫斯科,你身邊還有什麽人?!你心裏還有沒有我這個兄弟?”

梁絡安說起來的時候是有些氣憤的,一拳就打上了對面人的肩頭。

他們所處的圈子裏,從來都有逢高踩低的人,他心裏明白。所以當他親眼看見那個驕傲的人狠狠跌至地獄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他的離開,已成為必然。

許暮之緩緩地笑了,“什麽時候這麽婆婆媽媽了?”

這哪裏是婆婆媽媽?!梁絡安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聽見對面的人的手機響了。

他的注意力那一剎那就被吸引了。

并非是因為猜疑那個來電是誰,也并非是因為他攀岩的時候還帶着手機,而是因為在他瞧清了來電人的那一瞬間,臉上的笑意突然就變得複雜起來。

梁絡安作為一家私人俱樂部的老板,獨自撐起了這麽一家規模可觀的俱樂部,察言觀色的本事自然是混吃喝的基礎。

怎麽說呢?

淡漠有餘,溫柔有餘,帶着點兒糾結,也帶着點兒不耐。

當即他就覺着有貓膩,摸了摸下巴,賤笑道,“都這麽多年了,魅力不減當年吶!”

許暮之瞥了他一眼。

就那一眼,梁絡安突然就意識到他有了要卸下裝備的趨勢,頭皮一緊,“不行,不行啊,難得來一次,怎麽也得陪陪我這老朋友吧?陸圳那孫子沒心沒肺不來看我也就算了,你可不是這樣的人。”

手都已經放在了腰帶上準備解開了,卻在聽見了這話後,許暮之幽幽地看着他。

說實在也怪不了陸圳,這俱樂部也不挑個好點兒的地兒,偏偏挑在這半山上,哪兒是他不願意來陪着這厮,分明就是上山麻煩,路程遙遠。可越是這樣,這孫子的俱樂部就越是做的風生水起,來來往往的名人各路圈子都有。

最後還是放下了手機,遞給了一邊的助理,助理很識趣,帶着倆人的東西就下了山。

“我記着,當初我走的時候,在你那兒落下了一個u盤,這麽多年了,不知道還能不能用。”

梁絡安試了試松緊,見他準備好了,笑道,“你說那個啊,給您老人家存着呢。”

“想要啊,先贏了我再說!”

說完,梁絡安就一轉眼攀上了懸崖。

落在後頭的許暮之微微一笑。

半個小時後。

梁絡安氣喘籲籲地終于爬上了頂,山頂上的清風拂來,吹散了他頭上不少的汗珠。他癱倒在了地上,姿勢随意地擺成了一個“大”字型,閉上了眼睛,耳邊全是自己極限挑戰後的心跳聲。

雖然是個健身俱樂部的老板,卻在運動這方面,遠遠不及一個業餘的人。

他爬過去開了一瓶水,“咕哝咕哝”地喝了一大半。

娘的哎!

喝完水後又躺了好一會兒,他才掙紮着站了起來,腿肚子還在打顫,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叫嚣着累與疼痛。

他朝着那方向走去。

在那棵樹底下,悠然自得地躺了一個不知道休息了多久的人,翹着二郎腿,閉着眼睛在樹底下避着午後強烈的日光。而他累死累活,拼着一條老命頂着烈日爬了上來,卻還要接受這樣赤·裸裸的侮辱。

只是那得意洋洋的模樣,倒讓他終于有些回憶起了當年的少年模樣。

他走過去,還沒坐下,就聽見樹底下那人懶散地開口,“u盤。”

梁絡安滿頭大汗地坐了下來,臨門就差一腳踹過去,說話的時候上氣不接下氣,“那玩意兒還……在我家呢,倆月前我試過,算你……算你小子好運,還……還能用。”

他笑着睜開了眼,起身就穿好剛剛被自己脫掉的襯衫,“走了,上你家,拿東西去。”

梁絡安崩潰地看着那個神清氣爽的人,“休息……休息……”

走在前面的人步子一頓,回頭,舉起了手中不知道從哪兒順來的一把鑰匙,“你不去也成,我自己去。”

說完,就揚長而去。

梁絡安呆滞了兩秒,最後一滾爬起來,憤懑地吼道,“孫子哎!那是大爺我的門車鑰匙,你回來!跟我說清楚,哪兒學的這不三不四的東西!”

按理說,常人在拿到手機發現有熟人未接來電的時候,第一件事兒就是打電話回去詢問。

梁絡安開了一路的車,俱樂部到市中心的距離也挺遠,整整兩個小時,愣是沒見着他看手機一眼。

他尋思着不對。

剛下山的時候,許暮之的助理小王就趕緊給了他手機,說有個姑娘給他一連打了好幾個電話,當時這人的表情可不是這樣的!

一個破u盤,還能有姑娘重要?!

梁絡安到家後都想不通,這許暮之到底是什麽神仙玩法?

他攔住了他,“嗨我說哥們兒,人姑娘給你打了那麽多電話,您好歹也給回一個?”

許暮之沒說話,就給了他一個眼神,那眼神就好像他是一個多管閑事兒的人。

好吧算他多管閑事。可許暮之這人在感情上雖然混賬,但好歹基本的風度還是有的,就算是個不喜歡的人,可循着他們打小學過的禮儀,這起碼的禮貌總該還是有的。

許暮之就笑了,“你跟這兒瞎操心什麽?”

梁絡安撇嘴,“我這哪兒是瞎操心吶……分明就特想見那姑娘,還在這兒給憋着裝着不在意,這哪兒是你許暮之的風格?”

随口的一句話,卻是讓已經開了門的許暮之身形一頓。

梁絡安說,“真不坐下來喝一杯茶?”

“改天。”

說完,開門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