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看時間,是晚上八點三十四分。
是百家吃完飯後散步的時間,公園裏來往許多的老少幼童,或嬉笑或打鬧,一條主幹道上人還挺多,就是像他們這樣的年輕很少,就算是又,人也是手拉着手恩恩愛愛地走在路上。
今兒原本就是打算和白楚河出來逛街,打扮得花枝招展,穿着那條黑色細砂的無袖連衣裙,裙子流線輪廓簡單大氣,加上她本身姣好的氣質和身材,在這樸實無華的公園裏,不像是來晚間娛樂散步,倒像是來走秀的。
她都聽見了旁邊有人議論着她。
“那個阿姨真好看,旁邊那個大哥哥也好看……”
她瞪了過去,想看清是哪家的孩子這麽不會說話。憑什麽她是阿姨,許暮之就是哥哥?
許暮之的身形卻正好擋住了那個孩子,小孩子也沒注意到她惡狠狠的目光,無憂無慮地就朝前跑去了,她落了空,卻正好對上許暮之詢問的眼神。
這麽一對視,不說點兒什麽好像也過意不去,她想了想,說,“那個……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今早。”
她笑道,“真巧啊,你看你一回來咱們就碰上了,這不是緣分呢嘛。”說完還擠眉弄眼地拿胳膊肘撞了撞許暮之。
許暮之沒動靜,模樣看上去有點兒無語。
這位要是不想做什麽,也沒人可勉強,她今天強着別人半途出來陪自己逛公園,好像沒看出他有哪兒不願意不舒服。
那就是願意的。她歪着頭去看他,笑嘻嘻的。
就這麽靜靜地和他走着也挺好,身邊有這麽一個人陪着,總比她自己一人獨來獨往的好。
可是哪兒有這麽瞧人的,明目張膽目不轉睛,笑得傻不拉幾的,眼睛裏還有幾分小女孩兒的愛慕,絲毫不肯收斂,許暮之微微擰眉,竟然會有些不知所措。
走到了一處,人就多了起來,她突然就上前挽住了他,小手交錯在他的臂彎間,他錯愕低頭,看見她面不改色地說,“不許推開我,這麽多人都看着呢。”
“以前那會兒我不也這樣挽過你麽?也沒見你抗拒吶,”說着她更近了一寸,笑道,“暮之哥哥要不要放松一下?別人都覺着咱倆像小情侶,要不這麽挽着,多別扭?”
胡話。
許暮之心底嘆氣,看了她一眼,終究是沒推開她,也沒說什麽。
就因為這麽一個小舉動,她興奮了一個晚上。
兩個人在公園裏溜達了近兩個小時,她聊起了小時候尚在川蜀時見過的那些稀奇古怪的高山流水,南北差異很大,聊起來的時候兩個人也免不了同往日一般互相拌嘴。
她問起了許暮之在莫斯科的日子,他很小的時候就去了莫斯科,一個人,冷冷清清的,她以為他會說很冷清,很無聊之類的話。
哪知他想了很久,才說,“莫斯科?莫斯科……莫斯科的冬天啊,特別冷……特別冷。”
生态園很大,樹木品種繁雜,夏季蚊蟲多,盡是些塊頭特別大的蚊子,趴在她的身上,一口就是一個疙瘩,她的脖子被咬得紅腫,撓了撓,冰潔的皮膚就起了紅色血絲。
尋了一個地方坐了下來,那個地方四周都是樹叢,沒有來來往往的人,她坐下後就脫了腳上的鞋。
白楚河說不會穿高跟鞋的女人不配和她一起逛街,她穿的這一雙,不算高,但也算是對得起白楚河的誓言。
誰知道今天沒等到人,還白穿了這雙鞋累得夠嗆。
裙子穿着不方便搭上腳揉後跟,前領不高,也不方便低下來揉腳,橫豎都不妥帖,她脫了鞋,就只好原地甩動。
許暮之走在後面,在她坐下後就蹲在了她的面前,微愣之下,她看見許暮之輕輕地托起了她的腳,輕輕地為她揉捏,男人的力道雖大,但按摩起來卻是正好合适。
她的腳趾關節特別難看,在許暮之的手覆上來的時候,輕微有些瑟縮,許暮之卻加強了力道,不容她退縮。
他低頭認真的模樣是真的特別好看,她笑了,轉了轉眼珠子,就說,“古時候的規矩,要是男人見了女人的腳,是要負終生責任的,許暮之,你都玷污了我多少回了?”
語氣裏半開玩笑半認真,他就沒往心裏去,她俯下身,問道,“你怎麽不說話?”
他終于擡頭看了她一眼,那眼裏全是威脅警告。
她徹底安靜了,默默地閉上了嘴。
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他靜靜地為她按摩,她也靜靜地看着他,他耐心很好,按摩的時候注重力道,她也不懂那些按摩的門道,可就是覺得特舒服,就算是有蚊蟲咬着自己也無所謂了。
只是一直沒人說話,她憋得慌,最是受不了這樣安靜的氣氛,以前總愛率先打破這樣的氣氛,可現在許暮之在這兒不讓她說話,這給憋得真是……
她眼睛滴溜溜地在他身上打轉,抓耳撓腮直到換腳的時候,她才終于憋不住了,說,“我還是喜歡以前的你。”
突然說出這麽一句話打破了二人之間的安寧,許暮之手下的動作頓了那麽一下,她感覺到了,深吸一口氣,豁出去了,又說,“以前的你多好啊,雖然總愛罵我,但我至少知道你的心思。”
“我不知道你在莫斯科發生過什麽,反正……”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自從你這次回國,就沒以前……可愛了。”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要是不喜歡,大不了以後別見了,省得你覺得我不可愛。”
“不行!”她立馬否決,瞪他,“我那是……随口說說,你看你,還當真了。”
許暮之笑着替她穿好了鞋,“時候不早了,送你回去了。”
說完就起身走了,她在後面扣好了鞋帶,踉跄地跟上了他,口裏還念叨着,“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不嫌棄你,真的真的,許暮之,你等等我……”
車停在了她們家小區的露天停車位上,她磨蹭着解開了安全帶,許暮之卻突然說,“你等等。”
她心下一喜,管他是因為什麽,能多留會兒是一會兒。
卻見許暮之開門下了車,從後備箱拿了個什麽東西,在上車的時候手裏多了一個袋子,上面寫着不知道是什麽的牌子,他遞給她,“生日快樂。”
她愣怔地接過袋子,“你怎麽知道……”
“本來今天回來就打算來找你,”許暮之看着她,臉上有清淺的笑意,看着她,說,“既然正好碰上了,也不必特意來找你了。”
他伸出了手,輕輕地,緩緩地,摸了摸她的頭頂,意味深長,“今年二十,法定年齡,挺好。”
一個學法的人怎麽會不知道他話裏意思,就算不是學法的人,估計也能聽出他的意思。
好像被調戲了?
她也不太确定,借着車裏昏黃的燈光,她抱着盒子,“謝謝。”
原來他記得。
手裏的那兩個袋子那一霎就變得特別珍貴,她小心翼翼地提着下了車後,他說,“明天上班,記得早點到,若有人刻意刁難你,你只管告訴我。”
許暮之不涉及這樣的領域,她不知道他說這話的底氣何來,但聽了仍然會很開心,于是點頭如搗蒜,欣喜地站在那裏目送着他離開。
回了家後就迫不及待地拆開了那個盒子,一打開,就看見了一雙鞋躺在裏面。
心裏那一剎那就變得特別柔軟,看着那雙鞋,竟然也能想象得出許暮之在挑選時候的那份難得的心意。
那雙鞋後跟不高,款式簡潔,最主要的是,在她試穿的時候,特別的合腳。
他怎麽會知道自己的尺碼?
她抱着那雙鞋想了很久,也許是小時候上完了舞蹈課,磨穿了腳卻正好回家的路上碰見了他。
那時候走路一瘸一拐的,眼沒瞎的都能看出來,他當時就問了,她還硬撐着不肯說,他就蹲在她的面前,說,“小丫頭,上來,帶你去拿藥,快點兒。”
好像那時候在藥店裏還是他給自己敷的藥,和今天在公園的時候一模一樣,蹲在她的面前,低頭替她輕輕地上藥包紮。
“弄成這樣,怎麽也不說?”
後來有好多次都是這樣,時常張曉武叫上她的時候都能碰見許暮之,而她在包紮後還沒康複的幾天後又跑去了舞蹈室,傷口不僅沒好,反而還惡化了,碰見許暮之的時候回回都趕上傷口化膿。
據張曉武說,她這樣倔這樣自殘,還讓許暮之為此傷神不少。
她留戀地撫摸着那雙鞋,在昏暗的屋子裏,微微笑了笑。
許暮之說得沒錯,第一天上班的确需要早點兒去,她當天晚上定好了鬧鐘,一個人在空蕩蕩的屋子裏有些索然,很早就睡了。
睡之前她看了看手機,手機沒有任何的消息,整整一天,沒有白楚河的消息。
她悵然地看着天花板,屋子安靜地滴水能聽,她突然就有些心神不寧起來。
給白楚河發了個消息,“楚河,你在幹嘛?”
她等了很久,遲遲沒有回應,手機放了又拿,拿了又放,來來回回不知道循環多少次。
嘆了一口氣,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