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惜沒察覺到他別有深意的目光, 只是脫了大衣之後她覺得有點冷,才懵懵問道:“你不冷嗎?”

簡珂默了默,面無表情的看了會兒面前案板上被無情切成一片又一片滾刀肉的三文魚:“不冷。”

岑惜摳了摳下巴, 隐約間感覺自己似乎遺漏了什麽事, 一時又沒想起來。

廚師呈上兩個精致的小盤子, 他開口跟他們打招呼, 岑惜才發現原來這廚師是日本人。她沒聽懂他在說什麽,只看他的那個手勢明白這是在讓他們享用的意思。

她學着日劇裏那樣雙手合十行了個餐前禮, 廚師也沖她笑了笑又說了一句聽不懂的話,岑惜只能尴尬的笑笑回應。

拿起筷子就更尴尬了, 因為她發現無從下手。

盤子上面只有一片葉子, 這是裝飾?還是用來吃的?

簡珂右手撐着她身後的坐墊, 身子忽然沒來由的傾斜,擡起左手朝她伸過來, 他忽然靠近的男人氣息配合着店裏正在播放的輕快小甜歌特別讓人心動。就在岑惜又想入非非時, 見簡珂只是慢條斯理的把她盤子上的葉子取下來放到一旁,淡聲解釋;“這是山葵葉。”

在葉子下面藏着粉嫩的蝦肉,搭配鲟魚籽醬, 海膽和象拔蚌, 精細搭配,像是一幅畫。

褪去兵荒馬亂, 岑惜夾起一塊蝦肉緩緩送進嘴裏的同時,又有些自卑。

跟他的游刃有餘比起來,她顯得好沒有見識。

岑惜一邊縮着肩膀咀嚼一邊偷偷瞄簡珂的表情,想看看他臉上有沒有嫌棄。

如果這時候簡珂眼皮往下斂,就能把她抓個正着,一想到她要躲, 他只好漫不經心的把自己盤子上的葉子拿下去,繼而補充:“應該是山葵葉,如果我沒聽錯的話。”

“哎?”岑惜大膽了些,身子直接轉過去,“你還會日語呀?”

簡珂笑:“會一點。”

原來他也是才聽懂的呀,岑惜的腰板又挺直了。

聽不懂語言,比沒有常識要好一些。

從剛才廚師開始準備料理起,岑惜的手機就在震,到他們吃完第一道前菜,岑惜的手機快把她腿震麻了。

她一直捂着,時不時看他一眼,看完又不安分的舔嘴唇,話就在嗓子眼怎麽也不敢說。

簡珂面色平淡:“我可以先回避。”

岑惜一愣:“什麽?”

簡珂眼睫動了動:“是因為我在不方便接電話嗎?”

岑惜這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連忙解釋:“不是電話呀,是信息。”

簡珂的吃相很好,薄唇幹淨,但當他有預感自己要出去時,還是拿起紙巾擦了下嘴:“那消息挺多的,你慢慢回。”

“啊,不用不用。”岑惜見他要出去,慌張下按住了他的手,“不是我不方便,我是怕你在這裏我一直看手機挺不禮貌的。”

簡珂無奈輕哂,右手指縫插/進她的發絲,在她頭上揉了揉:“我不是說了,我是你的男朋友,所以不用這麽拘謹,做你想做的事就好了。”

岑惜“嗯”了一聲算是答應下來,心裏卻又在想,哪有說的那麽容易啊。

上一次是因為以為自己要死了,才敢魚死網破的親他一下,下一次又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有勇氣了。

她在心裏嘆了一口氣的同時,從兜裏拿出手機,想都不用想,肯定是舍友們的瘋狂逼問,只是沒想到她們會這麽瘋狂。

岑惜的手機設置了鎖屏時只顯示消息的數量,并不顯示具體的信息。

令她意外的是,平時用來和朋友們聯系的微信裏只有27條消息,反而是萬年沉寂只用來消息網友的胖企鵝有119條消息。

她皺着眉頭解鎖的工夫,胖企鵝裏的消息又多了兩條。

餐廳的廚師格外注重客戶體驗,因為語言不通的緣故,更習慣時刻觀察用戶的表情和語調判斷他們對菜品的評價,當看見岑惜皺眉時,廚師立刻放下手中的刀,雙手畢恭畢敬交疊在小腹上,語氣誠懇的說出了一句岑惜完全聽不懂的話。

岑惜茫然看向簡珂。

簡珂大概會意只是小姑娘要他出面解決問題了,說出了一整句連貫的日語回應。

他表情松散,連語氣都沒太大變化,可是這種陌生感驀的帶給岑惜一種致命的吸引,

簡珂和廚師用日語對話的空隙朝她揚起下巴,示意她繼續忙她的。

暖黃燈光的襯托下,他清晰的下臉輪廓似乎會下蠱。

嗚嗚嗚,媽媽我要被他帥死了。

岑惜猛地擡手握住桌子上的冰可樂,強行自己降溫讓自己冷靜下來,不要一時沖動犯下什麽不可饒恕的罪行。

為了不讓人懷疑自己這個動作,她拿起可樂喝了一口,才佯裝淡定的點開胖企鵝。

等消息列表刷新出來,岑惜再度皺起眉頭,點進最上面禦貓的對話框。

往上拉了拉進度,看到第一條消息時,她手中的可樂“哐當”一聲掉在榻榻米上。

簡珂和廚師的對話早已結束,所以聲音格外清晰,剛才沒來得及做翻譯的服務員這時争先恐後迎上來擦地板。

棕黑色的氣泡水順着她身下的蒲團往下流,沒來得及擦幹淨的冰涼液/體黏答答的浸入鞋裏,岑惜仿佛失去知覺般,盯着禦貓發來的消息一動不動。

【禦貓:你抄襲了?】

【禦貓:怎麽回事啊,怎麽有人說抄鳶鳶的?】

【禦貓:我看評論說的還挺是那麽回事的,你要是沒抄就解釋一下吧,鬧大了就不好了】

“出什麽事了?”簡珂傾身靠近,手肘搭在桌子上,另一只手在她沒拿着手機的胳膊上摩挲,似是在安撫她的情緒。

如果岑惜能更了解他一些,或者這時候她看他的眼睛,就能看出他眼底極力克制隐忍的關心。

但是她沒有。

她只是稍微偏了下手機,不讓他看見自己的屏幕,然後習慣性的說了一句,“沒事,只是手抖了。”

簡珂瞥見她攥到發白的指尖,眼神如狂風驟雨襲來又戛然而止的傾頹。

廚師感受到兩人之間的撕扯,也不再問菜品的事,安靜如雞的低頭做菜,然後無聲放到他們面前。

只是這樣精心準備的料理沒人再動過。

簡珂覺得有點悶,擡手解開了領口的襯衣扣子,清晰的喉結在燈光下一覽無餘。

他拿起手邊的檸檬水抿了一口,唇邊不自覺的扯起一個自嘲的弧度。

岑惜一直覺得,她小說都是自己創造出來的,花費的心力和精力快趕上十月懷胎,相比之下她只差個肉體之痛,因此她習慣管自己的小說叫“兒子”。

這時候她正在自己“五兒子”的評論區下面飛速翻閱。

“鳶鳶”這兩個字時不時就夾雜着出現。

岑惜深吸了一口氣,但情緒仍然沒緩過來。

她的“五兒子”是她寫的第一本言情,設定有點俗套,就是一本現代娛樂圈小甜文,主角的身份都不算新穎,講的是十八線女明星和頂流男明星拍攝一檔戀愛綜藝相知相戀的故事,

唯一新穎的就是故事裏還有個反轉,就是女主是男主的前女友,但是女主失憶了,男主一直記得女主,不斷的喚醒她的回憶。

她知道鳶鳶一直寫的都是言情,所以她這是,不小心跟鳶鳶撞梗了嗎?

岑惜有點頭疼,從鳶鳶的作者專欄裏找到那本別人都說她抄襲的那本書買下來,打算先看一下再做回應。

餘光掃到男人一塵不染的袖口,岑惜更頭疼了,現在應該所有人都知道她是點點的師父,萬一有人去點點那裏鬧怎麽辦?

她不想讓簡珂知道自己身上發生的這種腌臜事,她怕他覺得這樣的女生配不上風光霁月的簡神。

“吃飽了嗎?”聽她的呼吸逐漸平穩下來,簡珂不動聲色的問。

岑惜看了一眼還有不少剩餘的餐桌,不好意思說自己沒飽,把手機摁滅後說:“我吃飽了,但是打包吧,別浪費。”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出餐廳,簡珂把裝着餐盒的牛皮紙袋放到後座,垂眼睨她,沒什麽情緒:“現在回學校麽?”

“嗯——”岑惜拉長了音表示思考,她覺得這時候回學校舍友們肯定要七頭八腦的圍上來逼供,想了想她回答,“回家吧。”

正午陽光最充足的時候,但是春天乍暖還寒還是有些冷,空調還沒把車裏溫度帶起來,岑惜坐在皮椅上裹緊了大衣,越看簡珂一身白襯衫越覺得他穿的實在單薄了些。

簡珂在熱車,胳膊搭在方向盤上,岑惜伸出一根手指,點在他的手背上。

男人垂眸,又揚起視線,似是不解她的行為:“嗯?”

岑惜如實說,“有點涼。”

車內溫度升高,空調吹散車玻璃上的那一層薄霧,眼前的景色回歸本身清透明亮的樣子。

簡珂抓着她的手,目光停在她身上:“今天回家,明天不上課麽?”

“上。”岑惜搖搖頭,覺得不對又點點頭,這會兒才想起來解釋自己的行為,“我就是想找個安靜點的地方碼字,覺得宿舍裏有點吵。”

“那你家到學校跨區,太遠了。”簡珂的手指張開,插/進她的指縫,與她十指相扣,低頭淡聲詢問時額前碎發垂下遮住一半目光,平添撩人意味:“要不要去我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