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 55 章

第55章

小女郎展露笑顏, 天子也感到心滿意足。

他不太懂如何謀取女郎的歡心,平時又不便經常外出,光是思考與她相約何處就費了不少腦筋。

幾年前的天子是絕對想不到自己會有這麽一天的, 那會兒太後催得急,他言之鑿鑿與其将時間浪費在女人身上,不如多看幾本折子, 或是與大臣們商議政事。

而不像現在,他陪着崔南栀在閣子裏,一坐就是半個時辰。

崔南栀微微啓唇, 卻在稱呼上卡住。

她轉了轉眼珠,便學着常進寶那樣喚他一聲“公子”。

小女郎嗓音輕輕柔柔,如羽毛掃過他的心頭, 聽得天子骨頭裏都泛酥。

天子還想讓她再叫一聲聽聽,崔南栀卻怎麽也不肯。

就在僵持着時候, 有人從他們這一側的樓梯走上來。

天子耳力更勝一籌, 飛快地拉過崔南栀按在懷中, 借着體型差距将小女郎擋了個嚴嚴實實。

崔南栀不知所措,倏地被天子抱在懷裏,緊緊地貼在他身上,臉頰仿佛染上他的體溫, 燙得驚人。

“……聖人熱症初愈, 大人可有上請安折?”

“上是上了, 但并未答複。”

……

天子聽聲音辨認出是幾個官員閑聊,只是很不巧,他們似乎也是下值了過來的, 不想引人矚目,避開大堂人群從另一側的樓梯上來。

他們習慣了在外謹言慎行, 即便是來茶樓放松也不例外。經過一旁的閣子時聽到些許聲響,警覺地瞥去。

只能看到男人的背影,似是摟着一位女郎,綻開的裙面下,露出女郎繡着芍藥的軟履,踩在他們交-疊的裙衫上。

肩背寬闊,女郎被擋住大半,環繞着身前男子的肩頸,露出一雙藕臂,纖細的手指因為用力抓着他的衣服,指尖都泛起白。

隐隐有女郎細碎的嗚-咽聲混雜着簪環碰響的泠泠聲,令幾個上了年紀的官員都臉紅,連連開始咳嗽。

“大白天在外面就……真是敗壞風氣啊。”有人忍不住斥了幾句,“世風日下,傷風敗俗。”

其他人紛紛附和,也不敢多看男女私會情形,唯恐再聽到看到什麽不該看的,急匆匆地遠離。

腳步聲遠去,崔南栀才慢慢擡起頭。

她剛剛被天子突如其來的動作吓到,掙紮了幾下,天子壓低聲音說了句“別動”,又聽到外面的交談聲,才反應過來可能是不想被人認出身份,只能臨時演一出戲騙過他們的眼睛。

只是她掙紮的那幾下好像也沒什麽用,對天子的力氣來說完全是蜉蝣撼樹。

女郎眼角濕潤,緊緊抿着唇,委屈地抽了抽鼻尖。

“他們是誰?”崔南栀悶聲悶氣地問。

天子說了名字,又想起她不認識,換了個說法:“就是典禮上那幾個禮部的。”

“是嫌棄我的那幾個嗎?”她蹙眉。

天子想笑,看看她氣鼓鼓的臉頰,又忍下去:“是。”

她已經算是委婉地美化過,當時那幾個老古板情緒那麽激動,就差沒喊她不配了。

崔南栀想想就來氣。

要是被他們撞見自己和天子在私會,明日含元殿的房頂都要被掀了吧。

“他們剛剛說什麽來着……世風日下,傷風敗俗?”崔南栀氣道,“老古板!”

她忿忿地罵完,意識到自己現在的姿勢是不太妥,大半身體都在天子懷中,便推了推他的胸口道:“他們走了,先放開我吧。”

攬住後腰的手反倒用力了。

崔南栀推不動,以為他沒聽清,正想再說一遍。

仰起臉,崔南栀卻呆住了。

他們貼得極近,擡眸能看到天子的下颌線。

尚未出口的話語卡在嘴邊,轉而代替的是她越來越快的心跳,幾欲沖出喉間。

“再喊一聲。”天子低聲道。

“什麽?”

他咬字缱绻,想将方才被打斷的事繼續:“你喚我什麽?”

“公、公子?”崔南栀小聲道,面上浮起薄紅。

她只是出于好玩的心理随口說的,如此正經地念出口,反而令人羞恥。

一旦開了口子,就會想要更多。

天子猶不滿足,半是誘哄:“還有呢?”

“還有什麽……?”崔南栀茫然,水盈盈的眼裏滿是無措,“陛下?皇叔?”

耳垂傳來微弱的刺痛,崔南栀輕呼出聲。

都不是。

她答錯了。

“再想想?”

崔南栀腦中一片混沌。

還有什麽?

天子在後腰處緩緩敲了兩下,仿佛是某種隐秘的催促。

崔南栀瑟縮一下,咬着唇,聲如蚊蚋,試探着喚道:“……李郎?”

天子喉結微動,垂下眼眸。

女郎艶紅的唇瓣被咬出一圈細細的齒痕,像是為了應對某種預感,她慢慢閉上眼,眼睫如蝶翅輕顫,手指緊張地抓着他的衣袖。

預想中的事情沒有發生。

片刻後,有柔和的觸感落在她額間,緩緩下移,直到女郎小巧的鼻尖為止。

崔南栀倏地睜開眼,正與天子四目相對。

素來溫和凝視她的眼眸此時晦暗如望不見底的深譚,要将她溺在其中。

她似是承受不住,用力一推。

這次天子沒使力氣,輕而易舉地叫她推開了。

裙擺劃過一道弧線,崔南栀小步跑到窗邊。原本只開了三分之一用以通風透氣的軒窗被她猛地推開,街上熱鬧的聲音一起被風卷入室內,沖淡了一室旖旎氛圍。

她臉頰和耳根燙得像是要燒起來,還在為自己剛剛說出口的話語赧然,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

天子喚了幾遍名字她都沒有反應。

他欲起身,崔南栀捂着臉喊道:“你、你別過來!”

女郎手指曲起,露出一雙氤氲水眸。

天子依言停住,心道他只是親了親額頭,便如小獸受驚蓄起眼淚,若是他剛剛沒控制住自己,說不準現在臉上就留着巴掌印。

嚴格意義上來說,這是他第一次與崔南栀幽會,天子不想太吓到她,免得留下心理陰影,下次再約就約不出來了。

但以現在的情形來看……小女郎似乎還是受了不小的驚吓,正躲着他平複心情。

天子甚至都開始懷疑是不是有些操之過急了?

只是嬌軟在懷,他又不是柳下惠坐懷不亂,剛才已經是他竭盡所能克制的結果。

桌上的酥山已經化去大半,碗壁凝結一層細密水珠,順着碗壁留t下來,在桌上形成一灘。

崔南栀都沒有注意到,一小口一小口吃着碗底剩下的部分。

原來與男子近距離接觸是這樣的嗎?那些養了十個八個面首的女郎都是怎麽忍受的?

難不成她們與男子親近的時候,也會心跳得這麽快、臉這麽燙嗎?

能喊的、不能喊的,她剛都試了。

崔南栀懊惱她不該因為一時玩心提出這種要求。

後腰某處位置似乎還殘留着餘溫,酥酥麻麻,灼燒着肌膚。

“下次換個人少的地方吧。”天子先開口打破沉默。

崔南栀心不在焉,聞言擡起頭,唇邊還沾着沒擦幹淨的牛乳與糖漿。

天子頓了頓,錯開視線:“人太多,難保不會再遇到什麽熟人。”

言之有理。

長安再大,活動的範圍也就東市西市附近,萬一就……那她可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崔南栀點點頭答應下來。

天子那話也有試探她還願不願意再出來的意思,崔南栀沒拒絕,也令他松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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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萊殿內,安文茂為太後診完脈,收起一方絲帕。

“太後娘娘脈象平和有力,是身體健康的表現。”安文茂說道,“暑氣漸重,娘娘注意飲食清淡些,少食辛辣和發物,提防上火就行。”

太後面露笑意:“還是你來合心意。往常那些太醫請平安脈,動不動就愛開方子,讓人喝那些苦得要命的湯藥。”

安文茂微微垂首:“微臣資歷尚淺,比不上太醫丞各位大人們。”

“平時一點小毛病,要什麽高深的醫術,夠用就行。”太後擡起手,細細看過手背肌膚,“你先前進上的保養方子不錯,想要什麽賞賜?”

安文茂惶恐推辭:“微臣哪裏敢……”

“太醫丞帶你的那個誰,是不是快到年齡了?”太後道,“等他致仕回鄉,就讓你頂上他的位置吧。”

突如其來的晉升,按着正常流程走他得熬上個十年八載的,結果太後一句話就擺平了。

安文茂愣了下,忙不疊地謝恩。

安文茂年輕,還不如太醫丞那些老油條們圓滑,太後問一句他便答一句,太後對宮外的事感興趣,他便挑些有趣的說。

連帶着幫家裏親戚經營香粉鋪的事也一塊兒抖落出來了。

太後也沒追究他,相反還好奇是怎麽個流行法。

安文茂如實說了,太後敏銳地捕捉到他有一瞬的遲疑和遮掩,問道:“可是遇上什麽事了?”

安文茂猶豫片刻,還是道:“事情沒有遇上,倒是……有日碰到了崔娘子。”

“崔南栀?”

安文茂點頭:“崔娘子是陪着舅母來的。”

他提起崔南栀時,眼神總要更明亮些,唇角都不自覺地上揚。

太後豈會沒注意到這些變化,只是聽着他絮絮叨叨。

“崔娘子天生麗質,微臣反而覺得尋常的胭脂水粉與崔娘子并不相配……”安文茂意識到他話說得多了,“是微臣多嘴,娘娘恕罪。”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既被太後戳穿,安文茂赧然承認:“……讓太後見笑了。”

太後托腮,饒有興趣地打量着在一旁低垂着頭的青年:“你心悅于她,她可知道你的心意?”

戳中了他的心事,安文茂黯然地斂下眉眼:“尚且不知。微臣人微言輕,身份卑微,如何配得上崔娘子。”

太後追問,安文茂沒什麽心眼兒,一五一十就把之前的事兒說了。

他是如何被騙去那間書房,又在那等了多久,最後是如何傷心地離去。

太後一聽就知道是天子的手筆,自己看上侄子的未婚妻不說,還動用這種見不得人的手段趕跑情敵。

“荒謬。”

安文茂聽出太後語氣中的不悅,訝然擡眸,那話卻不是對他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