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有才看到慕江嶼穿着打扮已經完全不同往日,心知他的确是有點底子的。慕江嶼嫁出去的這兩年,他就在鎮上做工,每次拿了工錢就去賭,好在賭坊見他要輸光了便趕人,再沒有給他欠錢的機會了。

看到慕江嶼這樣,慕有才的确是想趁着機會找他要點錢的,可他沒想到這杜簡峰這麽強橫,心裏自然是打消了找慕江嶼要錢的念頭,只是想想還是不甘心,養他那麽大,到頭來就得到了二兩銀子,真不值得。

吃飯的時候慕有才也沒有好臉色,慕江嶼已經習慣了,杜簡峰自然是更加不在意,反倒是慕江嶼的弟弟和妹妹很開心,因為家裏居然有了肉,兩個人吃得無比開心。

杜簡峰見慕江嶼撥拉着筷子,一副吃不下的樣子,便伸手給他夾了一塊肉,道:“怎麽了,吃不下?”

慕江嶼搖了搖頭,沒說話,袁麗君見杜簡峰對慕江嶼這麽上心,不由得很是高興,話也多了起來:“峰兒啊,我們小嶼在你們那邊還聽話吧,他其實是個很能幹的孩子,要是有哪裏做得不好,你也多擔待些。”

“娘說哪裏話。”杜簡峰道:“小嶼很好,我靠我自己能夠養活我們一家人,平時小嶼和我娘一起做些家務事就好了,您不用擔心他。”

“是啊娘,夫君對我特別好。”提起這個,慕江嶼也開心起來:“您就不用再擔心我了,我在夫君家裏天天都有肉吃。”

“哇真的嗎哥哥!”慕江嶼的弟弟慕江琪說道:“哥夫對你這麽好嗎!那你以後要常回來,像今天一樣給我和小桃帶好吃的過來!”

慕江嶼笑了笑,道:“好。”

慕有才始終板着臉沒說話,不過他平時就是這樣的,這會兒也沒人覺得有什麽,一家人還算是和諧地吃了一頓飯。吃過飯之後杜簡峰特意又坐了一個多時辰,讓慕江嶼好陪陪袁麗君,等到臨走的時候,杜簡峰讓袁麗君幫他們叫一輛他們村的牛車送他們回去,趁着幾個人出來的時候,慕江嶼按照事先杜簡峰叮囑的那樣,悄悄塞給了袁麗君兩百文錢。

袁麗君推辭了幾番見杜簡峰和慕江嶼态度堅決,便只好紅着眼睛收下了。慕江嶼嫁出去這兩年,她時常會想慕江嶼在那個杜家過得怎麽樣,受不受夫君的喜歡,要不是他爹爹欠了賭債,慕江嶼有可能會過個兩年嫁一個自己心儀的人,而不是像被賣出去一樣,被迫嫁人。

但是現在看來,杜簡峰是把慕江嶼放在了心上的,包括遲來兩年的回門禮都這麽貴重,還給了她錢,這對一個雙兒來說,已經是最好的回門禮了。袁麗君至此終于放了心。

慕江嶼村裏的牛車見時辰不早了,只肯送他們到鎮上,杜簡峰見狀也只好同意了,送到鎮上總比沒得送要好些。

最後那拉牛車的老人還是将他們送到了鎮子口,這裏距離他們村子又近了不少,杜簡峰付過了車費,便和慕江嶼一起朝村子走了過去。

夏日的夜晚雖來得遲,但這會兒也已經是滿天星子了,一輪明月挂在天邊,在這沒有高樓大廈的時代,布滿星子的天空宛如一幅名貴的油畫。此時此刻,杜簡峰心裏難免升起一絲思鄉的愁緒。他在現代有父母親人,也有好友兄弟,現在因為一場意外來到了這裏,雖說上天垂憐,給了他重活一次的機會,但重來一次,身邊所有的親人都隔着遙遠的時空,這代價也不可謂不大。

杜簡峰看着那一輪明月,心說古人說的“月是故鄉明”誠不欺我,他想起有一年,還在特種兵部隊的時候,他練了一下午的負重越野跑,到操場的時候立馬就躺下去了,那時候也是這樣的明月,也有這樣的星空,好像相同,但又截然不同。

一種難言的寂寞包圍了杜簡峰,他在想,此時此刻他的父母在幹什麽,他的姐姐在幹什麽,劉鵬後來怎麽樣了?章程被繩之以法了嗎?杜簡峰嘆了一口氣,突然感覺自己的右手被人牽住,轉頭一看,是眼裏好似也有星子的慕江嶼。

“夫君,你怎麽了?”慕江嶼牽着他的手,說道:“你不開心嗎?是不是我爹說你什麽了?”

杜簡峰停下腳步,他看着眼前滿心滿眼都是他的慕江嶼,一種奇怪的感覺驀然包圍了他,他感到非常不可思議。他竟然真的跨越了不知道幾千年的時間,來到這樣一個他完全不熟悉的世界裏,認識了這樣一個人,做了他生命的頂梁柱。

要怎樣的契機和境遇才能造就這樣一段曠世奇緣?杜簡峰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但眼前的少年卻讓他明了,不是每個人的生命中,都會猝不及防地出現這樣一個人的。

他突然伸手抱住了慕江嶼,慕江嶼比他矮大半個頭,被他這麽一抱,腦袋就直接撞上了他的胸口。

“小嶼,謝謝你。”杜簡峰道。

謝謝你在這個時空陪着我,謝謝你對我全身心的依賴,也謝謝你……如此愛我。

“什麽啊,應該是我謝謝你才對。”慕江嶼從杜簡峰懷抱裏退出來一點點,又猛然靠近他,踮起腳尖在杜簡峰嘴上親了一口,這才又一頭紮進杜簡峰懷裏。

杜簡峰借着月色,看到慕江嶼紅紅的耳朵,不由得笑了,那些負面情緒仿佛一下子跑光了,他放開慕江嶼,然後背對着他彎下腰,道:“來,負重越野跑!”

“什麽?”慕江嶼看得懂杜簡峰的動作,應該是要背他,但他聽不懂杜簡峰說的話。

“來,夫君背你!”

慕江嶼笑出了酒窩:“今天我的腳不累,夫君背我的話才會累。”

杜簡峰道:“你讓我一直保持這個姿勢才累,快上來吧!”

慕江嶼便不再說話了,一骨碌爬上了杜簡峰的背,杜簡峰将他往上颠了颠,道:“回家啦!”

杜簡峰背着慕江嶼在夜色下奔跑,慕江嶼咯咯地笑着,那一份獨屬于少年的純真和快終于在他身上體現出來,他們乘着月色,一路走向家的方向。

到家的時候其他人都睡了,兩個人輕手輕腳地熱了水洗了澡,這才洗洗睡了。

次日杜簡峰很早就起來了,給他們三個人分好了涼糕,就等他們來拿了。黃生來的時候,杜簡峰見他背了弓箭,便問道:“你今天不去賣涼糕了?”

黃生道:“我昨天等了你好久了!就想告訴你昨天晚上有人說在山上發現了野豬的蹤跡,可你昨天去了你岳母那裏,估計回來也很晚了,你娘沒來得及告訴你吧,今天讓何嬸子和文文去擺攤子,你跟我打獵去吧,要是能獵到野豬,那我們可走大運了!”

杜簡峰一聽也來了興致,這整天在家做涼糕,他也好久沒有活動筋骨了,一聽黃生這麽一說,便立馬點頭同意,回房裏拿起了挂在牆上的弓箭,和慕江嶼交代了一聲,拿了點幹糧就跟黃生一起出發去了山上。

從村子裏到他們村後的山上走不需要多久,沒多久兩人便到了山腳下,杜簡峰長了個心眼,道:“你在這等我一下,我去削根竹子做點防護措施。”

“有箭不就得了?”黃生道。

“你等等我,反正要不了多久。”杜簡峰說着就開始動手做起竹子飛镖來。到山裏去不得不時刻警惕,要是遇上盤在樹上的蛇,這飛镖就是比弓箭更好用的東西。

等他做好了二十個,兩個人這才繼續出發。要尋找野豬的蹤跡也不容易,兩個人一路上打了不少野雞,但看到野兔都沒什麽要打的欲望了,現在酒樓不收了,兔皮也不值錢,看到也不想打。

黃生拿出水壺喝了一口水,道:“那老李不會是騙我的吧?這哪兒有野豬啊!還虧得我今天浪費了一天,本來賣涼糕還能賺個七八十文錢的!”

“沒獵到也沒關系,再往裏走一走。”杜簡峰道:“打獵嘛!哪能想什麽有什麽呢!”

“也行,瞅着到午時了,咱先坐下吃點東西吧。”黃生招呼杜簡峰找了快地坐下,自己也拿出幹糧坐了下來,道:“話說回來這涼糕還真好賣,不過阿峰,這冰冷的涼糕到了冬天可就沒銷路了,到時候冬天怎麽辦?”

“冬天當然是賣別的了。”杜簡峰道。

“你還能做出別的來?”

“我能做出涼糕,為什麽不能做出別的?”

黃生摸了摸下巴,道:“好像也是……唉阿峰,你聽說了吧,趙春妍要嫁人了。”

“不清楚。”杜簡峰吃了一口幹糧,道。

“你……真對她無意了?”

“還能有假?”杜簡峰喝了口水,剛準備開口說話,就見前面及腰深的一片矮樹林裏有東西在動,他皺了一下眉,輕聲道:“我們是進了深山的範圍嗎?”

“快了。”屬于獵人的機警使得黃生也感覺到了不對勁,他道:“距離深山不遠,但沒到深山。”

說話間,前面矮樹林裏的東西又慢慢動了一下,杜簡峰放下幹糧,手已經按在了竹子飛镖上。黃生也站了起來,扭頭看向杜簡峰,道:“阿峰,這不像是野豬,野豬沒有這麽安靜。”

杜簡峰沒有回話,他如鷹般銳利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前面的矮樹林,身體已經做好了随時戰鬥的準備。黃生向右挪了挪,剛準備弄出點動靜将裏面的東西引出來,就見從他們右後方突然跑出來幾只野兔,他皺了皺眉,心說原來是幾只小野兔,這可真沒勁。

黃生放下了手中的獵刀,準備坐下繼續吃東西,就見他旁邊的杜簡峰用極大的力氣将他一扯,把他扯到了一邊,他還沒來得及看清楚剛才是什麽東西在他錯身而過的一瞬間從他身上飛過去了,就被杜簡峰擋在了前面。

這一系列變故使得黃生高度警惕起來,他站直了身體,這才看清楚,在他們的前方,出現了四匹狼。

杜簡峰和那領頭的狼對視着,淩厲的氣勢誰也不輸誰,黃生吞了一口口水,道:“這他娘的,來找野豬碰上了狼,這是幸運還是倒黴啊!”

杜簡峰回想起昨天在慕有才面前恐吓他說的話,說自己獵到了狼,結果轉眼就碰到狼了,真是……無言以對。

但現在不是走神的時候,狼與狼之間的配合世間罕見,在特種兵部隊的時候,他們甚至以狼的配合為教材進行訓練。狼敏銳的觀察力、專心的目标、默契的配合無一不讓他流冷汗,最重要的是,狼的耐心特別好,它們可以為一個目标耗費相當長的時間而絲毫不厭煩。

這是一場硬仗。

杜簡峰實在是不願意和結伴出現的狼硬碰硬,他往後退了一步,小聲道:“能走就走。”

“大哥,我也想走啊,但你看它們,像是會讓我們走的樣子嗎?”黃生道。

杜簡峰沒多話,又後退了幾步,這下那領頭的狼終于動了,它的前爪用力地撓着地面,忽然仰頭叫了一聲,随着它這一叫其他的幾只狼也動了,它們飛速朝杜簡峰和黃生跑了過來,杜簡峰和黃生默契一左一右迅速散開,那狼撲了個空,不由得大為惱怒,立即朝兩人繼續進攻。

杜簡峰迅速觀察了一下周圍,這周圍不是矮樹就是那種沒有樹枝的大樹,想要爬上去難度很大,他是沒問題,但他如果爬上去了狼群定會攻擊黃生。眼下這情況跑也跑不了,樹也爬不了,只有硬碰硬.了。

他迅速摸出三枚竹子飛镖,往最近的一匹狼身上擲去,那狼躲避了一下,但還是中了一擊,這飛镖擲到了它的後腿,讓它後退了幾步,那領頭狼看到這情況,又輕聲叫了兩聲,杜簡峰不知道它發出了怎樣的號令,只見三頭狼把自己圍了起來,還剩下一頭狼正在和黃生周旋。

“這狼他娘的通人性!”黃生道。

杜簡峰眼睛一眯,他迅速朝前跑去,跟在他身後的狼以為他要跑,立即跟了上去,杜簡峰當然知道自己跑不過狼,他只是助跑了幾步,跑到一棵大樹前,用腳蹬住大樹,做了一個後空翻,然後落到離他最近的一匹狼身上,兩條腿夾住那狼的頭,腿部用力一擰,帶動那狼轉了一圈,只聽得“咔嚓”一聲,那狼的頭骨硬生生被他擰錯了位,等他落地的時候,這匹狼躺在地上嗚咽了幾聲,已經沒了動靜。

其餘的兩頭狼見這情況,又一左一右包抄了杜簡峰,杜簡峰迅速從背後抽出箭,直直射中了右邊的狼,察覺到背後疾風勁起,他來不及回頭,急忙就地一滾,避開了左邊那頭狼的攻擊。

那支箭正好射中右邊那匹狼的脖子,又狠又準,此刻那狼已經漸漸失了力氣。杜簡峰還沒來得及站起來,就被那領頭狼一下子撲在了身上,那血盆大口直朝杜簡峰的面門而來,饒是沉穩如杜簡峰,這會兒也嘗到了心驚膽戰的滋味。

他兩只手立即掐住狼的脖子,狼反應也很迅速,兩只前爪使勁撓着杜簡峰的雙臂,後爪也不停地蹬在杜簡峰腿上,不一會兒,血就浸透了杜簡峰的衣服。

那邊黃生也好不到哪裏去,他一直和那匹狼對峙着,已經射中了那狼兩箭,但它還是兇神惡煞般跟着他,沒辦法,黃生只好繼續拿出弓箭來,又朝它射.出了一箭。

杜簡峰心知繼續下去對他不利,他咬緊了牙關,手臂上的力量畢竟比不過腿部力量,想要徒手将一匹狼的脖子擰錯位不容易,但眼下沒有別的辦法,如果不使勁,他真的會再死一次。

杜簡峰低吼一聲,将全部力量集中到手部,使出全身的力氣一擰,終于聽得細微的“咔嚓”一聲,他感覺到狼的爪子不再撓他,這才松了一口氣,繼續用力一擰,那狼終于斷了氣。

杜簡峰躺在地上喘了幾口氣,這才忍着劇痛站起來,拿起掉在地上的弓箭,朝正襲擊黃生的狼射.了過去,徹底将那頭狼也結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