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內,一燈如豆。

矮幾上擺放着的餐食早已冷透。

桓逸掀簾而入,觸目即見一團人影蜷縮在榻前,似乎是睡着了。又掃了眼矮幾上的飯食,心中還是輕輕嘆了口氣。

桓逸走到白贲身旁蹲下,看着她枕在手臂上露出的半張側臉,眼睛已是紅腫不堪。這山中夜裏極涼,她雖然披裹着他的披風,但也敵不過寒意來襲。桓逸伸出手臂,想要抱起她離開這個營帳。

“拙然……”她半睡半醒,在他觸碰之時便已察覺,沙啞着聲音喊他的表字。

“墨兒,我在這裏……”他心疼萬分,輕輕将她攬入懷中,感覺到她冰冷的體溫,“我們暫時離開這裏好不好?跟我去主帳休息。”

“那師父怎麽辦?他一個人在這裏,多孤單……”她用無辜懵懂的眼神看他,這一剎那仿若孩童。

“師父去找師娘了,師娘在黃泉路上等他呢,他們都不會孤單。”他輕聲哄着他,“師父師娘不是最疼墨墨了嗎,可不喜歡墨墨這樣不吃不睡啊。”

“你能幫我找到師娘的遺體嗎?我要帶師父和師娘回家。”她終究還是自苦痛中回神,輕聲訖問,無比信賴。

“墨兒,我會。”桓逸鄭重答應。

“明天幫我将師父活化了吧……等找到師娘,就将師父和師娘埋在一起,種兩株合歡樹……師娘很喜歡合歡花,我們山裏的家,種了好多合歡樹……從前花期的時候,師父總是會摘幾朵合歡花插到師娘鬓邊,我小的時候還總是羞師娘,說她臭美,她就滿院子追着我跑……”她說着說着,眼淚又流了下來,“拙然,他們是我最親的人啊……怎麽說沒了就沒了呢……到底是誰殺害了他們啊……我要報仇!我要報仇!”最後幾個字,白贲用盡了力氣,咬牙切齒。

桓逸輕嘆了一聲,想着那些理不清的糾葛,不禁蹙起了眉頭。他伸手撫了撫她的發,柔聲道:“墨兒,夜深了,跟我去休息吧。就算要報仇,也要養足精神,才有力氣去做,是不是?好好睡一覺,等你睡醒了,我有一段故事講給你聽。”

“不能現在講麽?”她直視他。

“我已疲憊不堪,真的是數日沒有好好阖眼睡一覺了。你也很累了,不是嗎?”桓逸第一次用這樣疲憊乏力的語氣跟白贲說話,這樣的他,不再是那個巋然不倒的車騎大将軍,而只是一介普普通通累極不堪重負的男子。

白贲恻隐,頓生愧疚之心,暗怨只顧自傷自痛,卻忽視了他的乏累勞苦,于是柔順地應他,“拙然,我們現在就去休息。”說着便試圖從他懷中掙脫站起身。卻不料,跪坐了數個時辰,雙腿早已麻痹,未等起身便又摔了回去。

桓逸小心翼翼地扶起她,并用大手不停地揉按她的雙腿,半晌,白贲才站得穩。

帳外,守夜的士兵各司其職,幾處篝火仍在熊熊燃燒。

白贲跟着桓逸,進了中軍主帳,轉入屏風後的內帳。

“睡吧,什麽也別想。”他抱她上塌,平放至榻內側,他側身躺在外側,将她摟緊,蓋攏被子,阖眼睡去。

被子潮濕并伴有黴的味道,全然不似安寧王府內他那些熏了甘松香的雲被,可是,這潮濕的味道之中,更有他純粹的體味,讓她倍覺妥帖,疲憊感、困頓感齊齊襲來,轉眼就沉沉睡去竟是一夜黑甜,無知無識。

桓逸與白贲并立,身前是熊熊的火光,火光中是白珏的遺體。

白贲臉色慘白,神色卻很鎮定,她沉默地站在桓逸身邊,腦海中紛紛亂亂,這廿年的往事點滴浮上心頭;又有茫然的猜測,不知藏在後面是怎樣的故事。

“走吧。”桓逸拍拍她的肩膀。

“嗯。”她應着,決絕地轉身,跟着桓逸的步伐。

帳內,兩人對坐。

白贲沉默,目光一直追随桓逸,面容雖萎靡,眼神卻清澈,只等他開口。

“墨兒可記得,你跟我說過、依稀覺得師父師娘是知道你的身世的?”他知道她已經做好了準備,等待他給她講訴一段悲歡離合。

“嗯。”她颔首。

“師父師娘,還有你的親娘,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他緩緩地開了頭。

“其實,他們三個都是西闵人,你的親娘是官宦人家的小姐,你這般容貌都是遺傳自你的娘親……”

簡秋霜是西闵國子祭酒簡淳的幺女,在西闵素以美貌聞名。簡秋霜幼時體弱,一年有半年住在白家醫館,白家醫館的主人白履信就是白珏的父親。谷幽蘭是白履信的女徒,白珏年紀稍長,這三人自小便玩在一處。因着簡秋霜自小在白履信身旁長大,被白履信一碗藥、一碗藥地将養長大,白履信待她也如親生女兒一般。

在簡秋霜及笄之年,簡家因諸王謀反受連坐之罪,男丁盡誅,女眷充官伎。白履信和白珏想盡了辦法,買了個身量與簡秋霜一般無二、面容清麗的女孩子頂換了簡秋霜充了官伎,算是險險逃過一劫。此事之後,白家便迅速帶着簡秋霜一起舉家遷入元啓。

那時候,元啓剛剛建國,兵荒馬亂,與鄰國之間國界未定,征戰頻仍。白履信在元啓與高邙交界處,找到一個相對安穩的城鎮定居下來,卻不料依舊被西闵皇帝闵崑派人找了過來。原來卻是闵崑惦記簡秋霜的豔名,将之前代替簡秋霜充入官伎的女子抓入宮中,那女子也順水推舟承了聖寵。不料承寵不過月,卻在後宮争寵中被一位妃嫔指證是贗品;那妃嫔極擅丹青,将簡秋霜容顏畫于紙上,呈給了闵崑,闵崑一見則魂迷,不得手不罷休。不出旬月,闵崑的人便找到了白家的落腳地,抓走了簡秋霜。

簡秋霜雖然羸弱,卻是烈女子,入宮被迫承寵,幾次尋死不成,甚至還冒死刺殺過闵崑,這樣火烈的性子卻偏得闵崑愛重,也不計較她曾刺傷過他,将她看管得極嚴。慢慢的,簡秋霜意識到這樣剛烈地求死反被重重提防,便改變了策略,漸漸地柔順了性子,一點一點打消闵崑的戒心,也配合着宮中的禦醫,日日服藥調理更加羸弱的身子。三年後,簡秋霜有了身孕,闵崑分外高興,對簡秋霜更加千依百順。

在簡秋霜懷胎八月之時,她還是找到機會溜出了宮,逃離了西闵。不敢再去白家人居住的村落找他們,就逆向而行,誰知卻在元啓南方的山中聽聞白珏和谷幽蘭的蹤跡——原來白履信兩年前就已去世,白珏與谷幽蘭結為夫妻,到元啓之南的山中半隐遁半雲游而居。

此時,簡秋霜已經心灰意冷,鐘愛之人已為他人夫,而自己也無顏再見故人,一心支撐她的信念就是報複闵崑。在白簡滿月之後的一個雪夜,簡秋霜将她送到白珏夫婦門外,自己卻藏身不見,看到白簡被白珏抱入房內才安心。

“珏哥哥,我不能陪你一輩子,就讓我的女兒承歡你的膝下吧。我的女兒若得你寵愛,我死後也瞑目。”簡秋霜靠着冰冷的山石,心中疼痛不已。

之後,她又往北走,在遠離了白珏夫婦隐遁的山谷很遠之後,故意放出線索,引着闵崑的人找到她。果然,不出十日,闵崑便親自尋來,看着她平坦的腹部和消瘦的容顏,闵崑縱然大怒,還是原諒了她,祈求她跟他回去。

簡秋霜迎風站在懸崖邊,一字一字地控訴闵崑:“我父親何其忠心于陛下,卻被陛下誅滅了簡家滿門的男丁?陛下如何就覺得我簡秋霜背負滿門的血海深仇、卻能安心承歡于你的身下?我沒有那麽賤!闵崑,我告訴你,我恨你!恨不得生啖汝肉!我一介弱女子,我殺不了你的人,我便殺你的心!”簡秋霜冷冷地笑着。

“我從來沒有愛過你一日一時一刻,我的女兒也送給了旁人撫養,你也永遠別想找到她,永遠也別想見到她。闵崑,永別了,以後生生世世不複相見!最後,詛咒你國運不祚!”說完,決絕躍身而下。

等找到屍首,已然碎成肉齑,不辨容貌。

果如簡秋霜所說,她果真殺了闵崑的心——闵崑大病半年乃愈。此後也多方尋找生女,卻一無所得。

在桓逸出征西闵之前,闵崑便從細作口中得知桓逸極看重一位年輕男子,這男子是“不棄藥師”白珏的愛徒,桓逸之前所中之毒也是被這男子所解;後又傳桓逸與這男子生斷袖情愫。闵崑和桓桁的人都多次欲下手除掉白贲,卻因桓逸防護極嚴,不曾得手。

既然對白贲無從下手,闵崑便派人去尋白珏夫婦的蹤跡,求多一制衡的籌碼,以備必要時牽制桓逸。本來白珏夫婦雲游無蹤,很難查得行跡,卻偏逢此次二人為求名貴伽藍香,取道西闵直奔西域。從西域返回元啓的途中,被扣在了西闵,關押起來。

這日,闵崑退了朝,依舊如常看軍報,手中如常把玩着一只琥珀墜子——這墜子是從簡秋霜身上得到的遺物,多年來,闵崑時刻不離手心。正當看到軍報中報桓逸已經率軍破了瘴疠之險,直取西闵腹地。闵崑一時震驚,手中的墜子落地,“啪”的一聲脆響。闵崑俯首,卻見本就沁血絲有裂痕的琥珀碎裂開來,琥珀中納着的桃花蕊中舒展開一片指蓋大小的布帛。

這顆琥珀墜子是簡秋霜最珍愛的物什,她愛惜得很,日日摩挲從不離身——并不是什麽名貴的琥珀,只是琥珀中藏了一朵未開的桃花蓓蕾。闵崑從來不知道,這蓓蕾中還藏着布帛。他小心地撿起布帛,只見上面用蠅頭小楷寫着兩個字:白珏。這字跡,化成灰他也認得!分明就是簡秋霜的!字跡看上去青澀滞扭,可知是年少時寫就。

已經消逝多年的疼痛轟然來襲!

闵崑從來沒想過,簡秋霜心心念念的男子,居然叫白珏!而他前幾日剛剛抓獲白珏夫婦!

想當年,簡秋霜剛剛入宮的時候,他也派人四處打探過,可曾有哪家男子與她交好,探到的消息卻說,她父親有意将她許給她的一位表兄為妻,而那位表兄也已經在前番的諸王叛亂中受連坐、被誅亡。卻未曾想,她心心念念的,從來不是那個什麽表哥!

将一番心思藏于桃蕊中!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宜室宜家!哼!闵崑怒而拂袖!直奔白珏夫婦而去。

一語不問,就着滿腔的怒意,直接命獄吏對白珏夫婦一番酷刑伺候。

白珏夫婦不明其因。離開元啓日久,并不知白簡與桓逸之間的種種情愫,只是猜測着莫不是因為簡秋霜的舊事而受牽連?多年前,便已聽說西闵皇帝最寵愛的秋妃暴病而殁,白珏夫婦知簡秋霜與闵崑之間很是糾葛,卻不知具體是怎樣的糾葛。

“汝等可認得朕的秋妃簡秋霜?”闵崑陰深深地問。

“認得,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故人。”白珏自知此禍難逃,便也不做無謂的抵抗。

“可認得桓逸?”

“安寧王桓逸?不識,但幾年前曾為其兄貞和帝醫過病。”

“汝等乃我西闵人氏,居然背棄故國為元啓的帝君祛毒!”闵崑怒喝。

“當年因諸王叛亂,為救秋霜而逃入元啓,在元啓生活廿餘年,此身乃元啓水土糧服滋養,已當己為元啓人。”白珏不卑不亢。

“秋霜?叫的親切!”

“幼時一同長大,我待她如胞妹。”白珏回答得坦蕩。

“你待她如胞妹,她這一生都對你心心念念不忘!就憑這一點,你就該死!”闵崑将手中殘碎的琥珀、桃花蓓蕾和寫着“白珏”二字的布帛攤開給白珏看,一張臉半是憤怒半是怆然。

白珏自然認得簡秋霜的字跡,他看着攤開在闵崑手中她的深藏多年的心思,一時感慨萬千,只作嘆息。

“白贲是你的愛徒吧?朕抓你,本來就是因為他跟桓逸的關系暧|昧,整個元啓的人都知道這位戰功赫赫的安寧王跟你的愛徒有斷袖之情。如今,白贲幫着桓逸配出了克制瘴疠的解藥,元啓的大軍已經奔我朝國都襲來。”闵崑攥緊了拳頭,琥珀的碎渣割破了他的手掌,但他并不以為意,只是陰冷地問,“就是不知道,桓逸是不是真的如傳聞中所說的那樣鐘愛白贲。如果朕拿你們夫妻二人的性命要挾桓逸,不知道他會不會妥協退兵?”

“白贲?”白珏夫婦對視一眼,不由得心驚。

“不過,這個白贲還真是命硬,朕之前聯合元啓前太子桓桁幾次刺殺他,都未能得手。若是早日殺了他,桓逸也早就死了,也不會有人幫着元啓配制出克制瘴疠的解藥。說實話,如果可以,朕真想拿你們夫妻二人的性命去換白贲的性命!朕真想手刃了他。”

“哈哈哈哈哈……”谷幽蘭忽然仰頭長笑,口中喃喃念道,“果報!果報!”

“你不能殺她!”白珏喊道。

谷幽蘭依舊是不停地笑,直笑得眼淚都淌了下來,她擡起頭,看着西闵皇帝:“當年聽說你愛慘了秋霜,所以即使後來秋霜被你劫擄回宮,我們也放棄了營救。聽說當年你專寵她一人,愛重有加,甚至還有傳聞,說秋霜刺殺過你,你也未曾計較,可是真的?”

闵崑沉默了半晌,眼中沉寂如枯井,卻還是承認:“是。”

“我不知道你們之間都發生過什麽,我也不知道秋霜一直愛慕的是我的夫君。不過,我相信,即便時至今日,你對秋霜仍不能忘懷。之前因為安寧王抓了我們夫妻來,也只是關押着,茶食尚且不缺。而今日,卻因為手中那琥珀書帛,将我夫妻吊起來狠狠喂了頓酷刑。這怨憎竟遠遠大于國土相争之恨。”

闵崑默認,無言。

“秋霜當年是不是懷過你的孩子?”

“幽蘭!”白珏聽谷幽蘭問出這句話,忙出聲制止。

“是!你們知道朕的女兒在哪裏……”闵崑聽完這句話,急急相問。

“珏哥,總是要讓他知道的,這之間的恩怨糾葛,你我如何理得清?或者,我們能眼睜睜地看着他手刃墨墨?”谷幽蘭看着白珏,幽幽地說。

“墨墨?誰是墨墨?”闵崑有些激動。

“你讓人把我放下來,我有東西給你看。”谷幽蘭眼中一片了然清明。

獄卒将谷幽蘭解了下來,谷幽蘭癱坐地上,從懷中掏出一只貼身秀囊,從秀囊中抽出一張布帛,遞給西闵皇帝。

闵崑接過布帛,看着上面記載的生日時辰,雙手顫抖,“這是,這是朕的女兒的生日時辰,不會錯的……她在哪兒?”

“她被我們夫妻養大,既做女兒身,又做男兒身。女兒身的名字叫白簡,乳名淡墨;男兒身的名字叫白贲,表字無咎,人稱無咎公子。我們都叫她墨墨。”谷幽蘭清淡地敘述,無視闵崑變了色的臉,“她長得很像秋霜,但是那雙杏眼,卻跟你一模一樣。她聰明,調皮,善良,心胸開闊……唉,我們出來雲游太久了,都不知道墨墨給自己找了元啓最顯赫的安寧王當夫婿……”谷幽蘭偏頭轉向白珏,仿若尋常午後聊天一般,說着子女的婚事。

“女大不中留……”白珏也笑着回她。

諸番刑法下來,谷幽蘭已經是失血過多。她本就有這樣的毛病,肌膚劃破出血,便血流不止,極不易凝血。這四十多年來,一直都是白珏小心翼翼的照料着,很少受傷流血;即便是有了傷口,白珏也會及時上藥止血。而今日,諸番刑法嘗邊,她的衣裳都要被血浸透了。

谷幽蘭看向白珏,溫柔地說:“珏哥,我要先走了,我在黃泉路上等你。這一生,當真是無悔無憾。我不能生育,得你真心呵護不離不棄,又有墨墨承歡膝下這麽多年,真的是心滿意足。如果你能有幸見到墨墨,讓她惜福,上一代人的恩怨糾葛,讓她能放手就放手吧。”

“幽蘭……”白珏知谷幽蘭将血盡而亡,也知回天乏力,只是輕聲地應她,“你去吧,等着我。”

“等你……”谷幽蘭笑着,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朕要見朕的女兒!拿你去傳信!朕只有見到女兒,才會把你夫人的屍身還給你!來人!”闵崑盯着手中的布帛已經失神了好一陣子。他現在只想找回女兒,然後将她禁在宮中,再與元啓的軍隊厮殺;或者以女兒為要挾,逼迫桓逸退兵。他對這個未曾謀面卻思念了廿年的女兒是又愛又恨。愛她,因為她是他和秋霜的孩子;恨她,是因為她幫助敵國進攻母國。

“白珏,朕派人将你送至桓逸的中軍營地,你記着朕的條件:只有讓朕見到女兒一面,朕才會将尊夫人的屍身還與你。”

“我夫人的遺體,我并不那麽看重。不過,事已至此,想必無論如何,也瞞不住墨墨的身世了,如此,也是天意,你畢竟是墨墨的生父,是否要見你一面,這個決定權,我交給墨墨。”白珏也知自己命不久矣,這天字號牢獄中的諸番刑法領教下來,他沒當場死去,已是僥幸,拼命挨又能挨過幾天?死去長已矣,身後事,便再也無心無力了。

“我被你深愛的女人深愛了一輩子,我被你思念多年的女兒承歡膝下近二十年……就是今日得嘗諸番非人苦楚,亦是值得的。”白珏安靜地躺在擡往桓逸中軍的擔架上,心中暗自想。嘴角浮出一抹笑,果真是值得的。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