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接觸之後,雪衣偶爾見他閑下來就會過去找他說話。
“看不出來,你話還挺多的。”當她有些好奇的問穆城練的什麽功以及為何少年白頭之時,穆城不冷不熱道。
“不說就不說嘛!”雪衣嘟了嘟嘴,沒好氣道。
“好了,你別生氣,我說了你也不懂的!”穆城耐下性子道。“簡單點說,這是我們穆家家傳的神功,我自幼修煉,心無旁骛,進展神速,但終究年少,身體還無法承受神功所帶來的威力,一開始頭發變成蒼白,之後成了雪白,直到如今就成了你看到的這種銀白。父親說,等我真正練成之後,連眉毛和睫毛都會變白的。”
雪衣撐着腦袋,忍不住唏噓道:“這……怎麽聽上去有些邪門啊?否則就是你練功不得法吧,怎麽聽上去不像神功大成,倒像是走火入魔的樣子!你還是別練了吧,反正你也夠厲害了。”
穆城冷哼道:“無稽之談,什麽走火入魔?不懂不要瞎說。”
雪衣皺了皺眉道:“那你倒是說說,你練這神功都有什麽好處呢?”
穆城有些得意道:“我多年來致力于修心養性,如今七情六欲幾近于無。待我摒棄所有凡俗中的紛擾牽挂之後,就可脫胎換骨,不再受世俗中的約束。凡人的八苦,也與我無關。”
雪衣微微怔了一下,忽然明白過來為何自打見他之後就一直覺得這人有種超凡脫俗的感覺,待人也是冷冰冷的,想必是因為他本身就已經沒有了七情六欲吧?
想到這裏,脊背上竟不由得爬起了一股森冷,她也一直在修心養性,自認為成效不錯,但如今和穆城比起來,實在是小巫見大巫!若是自己已經到了他這樣的境界,那麽是不是家仇什麽的都可以抛卻了?也可以從幼年被棄的陰影中走出來,可以再不用去牽挂冼南歸?可以想也不想的回到洛迦去做她的雪聖女……
不,不行,不行的,她做不到。她永遠也無法忘記當年一個人躺在冰天雪地中的感受,她同樣也無法忘記當初滿門被戮後絕望悲傷中緊緊抓着冼南歸的感覺,更不能就此離去,再也不去牽念他!
若是沒有了冼南歸,那麽雪衣也就沒有了繼續存活的意義了吧?當年毓家滿門被滅,她是唯一一個幸存者,但若是沒有冼南歸在身邊,她其實也早就死了吧!
“你在想什麽?”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雪衣猛地一震,回過神來,有些迷茫的望了眼穆城,忽然開口道:“若是連七情六欲都沒有了,活着豈不是很可憐?什麽都不想要,什麽都不需要,天地之大,任你行走!但是沒有限制的自由,其實不過是無盡的空虛和寂寥罷了!”
穆城愣了一下,像是被燙着了一般猛地收回了手,星辰般璀璨的眸中竟然湧起了淡淡的霧氣,氤氲着遮住了那眸中的神采和光亮,花瓣一般柔嫩的嬌美的唇微微顫動着,呢喃道:“……無盡的空虛……寂寥?我……是這樣的嗎?”
他擡起雙手抱住了腦袋,手指用力,近乎痙攣的抓着頭,眉心痛苦的跳動着,氣息漸漸有些紊亂。
雪衣不解的望着他,不知道他究竟怎麽了。莫非是自己說錯話了?正猶豫着要不要道歉的時候,卻見他忽地擡起了頭,一雙清亮的黑眸直直盯着她道:“你說的也對,如果真的到了摒棄所有情緒和雜念的境界,卻是真的只有空虛和寂寥吧!”
他深深的望着雪衣,那雙眸子裏竟然泛起了一絲恐懼。
這一刻,他忽然想要敞開心扉,可是卻發覺自己心扉之中,或許什麽都沒有了吧?所以他忽然有種說不出來的恐懼感在心頭升起。多年來,他身居高樓,離群索居,重複坐着相同的事,其實早就遺忘了自己吧!
雪衣正自納悶這古怪少年怎麽回事的時候,忽然感覺到自己的手被他抓住了,不由得慌了神,道:“你、你幹什麽?快放開啊!”
“你做我的朋友好不好?” 穆城握着她的手,那原本冷靜的甚至有些冷酷的眸中此刻竟然泛着熱切和激烈的光芒。
雪衣愣了一下,忘記了掙紮,有些困惑道:“我不過是個普通人而已,你可是堂堂玄機樓樓主,我們怎麽能夠做朋友呢?”
穆城卻似乎沒有聽到她的回答,眼神有些飄忽,聲音也變的恍惚起來,“很多年前,我做錯了事,父親罰我在東樓之巅思過。我一個人覺得孤單,就偷偷溜下去,在山間捉了一只小兔子帶上來陪我。我每天都給它喂幹淨的蘿蔔和新鮮的白菜,還給它做了漂亮的房子。但是它總想着溜走,終于有一次我沒注意它竄出去摔了下去。後來又過了幾年,我撿了一只小狗,這次我很用心的養,并且将門窗都關了,再也不用擔心它會掉下去摔死。起先它總是鬧,後來漸漸就安靜了,乖乖的陪在我身邊。但是沒幾天它就生病了,我讓如夜帶下去找人治療,可是并沒有将它救活。”
“又過了幾年,我已經完全能夠勝任東樓的所有事務,于是便向父親提出,我需要一個朋友,因為我一個人太孤獨了,有時候時間久了都不會講話了。父親給我帶來了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很乖巧很可愛的樣子,我很高興,讓如夜買了許多小女孩喜歡的玩具還有吃食以及漂亮衣服。我想一直陪着她,看着她長成一個大姑娘!她不像小兔子,也不像小狗,她不怕我,也不會亂跑,還會同我說話呢!我想她也和我喜歡她一樣的喜歡這我吧!直到有一天我不小心聽到她說夢話,才突然發現她很讨厭我,也很害怕我,她一直以為我是妖怪,如果不聽話我就會吃了她。那時候我可傷心了,她醒來後看到我吓壞了。從那以後不吃不喝,縮在牆角動都不動。”
“呵呵,我終于明白,或許我真的和別人不一樣吧!父親說得對,我應該好好呆在東樓,哪兒都不要去,也不要有別的念頭。我化去了她在這裏的記憶,然後讓如夜将她帶了下去。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覺得孤單或者寂寞,甚至連想都不會想,就這樣也就習慣了。”
“可是不知道為何,事隔多年,我突然發現我還是很想要一個朋友,就像你這樣的。你如果讨厭我或者害怕我就會說出來,而不會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