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約中又聽到一陣輕響,會不會是湖底……

雲玥不是說那裏真的有人,難道湖底的死人又冒出來了?

正想着忽然感覺有人到了身後,她不敢回頭,只是渾身發抖,那個人……

那是人是鬼?反正她感到有一只手緩緩搭在了她的肩上。

她全身猛地一震,“呀”的驚叫了一聲,縮到了墓碑後,抱着頭顫聲道:“雲姐姐救命,有鬼啊!”

“別怕,雪衣,是我。”那個聲音很親切,很熟悉,不像是鬼。她從臂彎裏擡起頭,卻是雲玥,他果真找來了。

心頭陡地放松了,再也忍不住哭了起來,“雲玥,我以為你走了,我以為你不管我了。”

雲玥心頭一痛,俯身把她從地上抱了起來,柔聲安慰道:“不要怕,雪衣。”雪衣靠在他懷裏漸漸安靜下來。

走出大門之後,她終于舒了口氣,放開了他的手。

“為你會怕?那是我們的家呀!”雲玥不解的問。

“我們?”雪衣仰起頭道:“你在說什麽?”

雲玥疑惑道:“阿璎沒告訴你嗎?難道你不知道?你是我們的小妹妹呀!”

雪衣一怔,道:“胡說,我怎麽可能是你們的妹妹呢?簡直是胡說八道。”

“你為什麽不相信?就在你出生的那一年,我們的家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雲玥啞聲喊道,他似乎比雪衣還激動。

“騙人,你一定在騙我。”雪衣忽然大聲喊道。這怎麽可能呢?她是毓家的孩子,從來都是,她有爹有娘有哥哥還有表哥。

“不,我從來沒有騙過你。”雲玥語氣堅決道。

她瞪大了眼睛,搖頭道:“你一定是弄錯了,我怎麽可能是你們的妹妹呢?”她忽然笑了,道:“你就是在騙我,你要是我哥哥的話你怎麽還會殺我的爹娘呀!雲玥,我知道你在逗我。哦,我不是說過想有你這樣一個哥哥嘛,所以你才這麽說的,對不對。”她竭力地尋找能證明她與雲家沒有任何關系的依據。

“雪衣,你知道我在說什麽,你就是不願意去相信而已。不要天真了,你以為在抉擇到來時,像一只鴕鳥一樣把頭埋入沙堆裏閉上眼睛不去面對,就可以逃得了一世麽?”他走上前一步,捧住她的臉,逼視着她的眼睛,道:“這是事實,無論你是否相信,都無法改變的事實。我們已經背負了所有的仇恨,阿璎為此付出了生命。你為什麽還要逃避?你是雲家的孩子,從來都是。”

他似乎要透過她的眼睛,看透她的心。

他的眼睛那麽淩厲,那麽堅毅,雪衣一時間竟然震住了。

她受不了那種眼神,看得她心裏直哆嗦。

雲玥的心不覺軟了下來,緩緩放開了她。

雪衣轉身緩緩跑開了,身後傳來雲玥的聲音,“有些事,無論你逃避多久終究都是要面對的。逃避的痛苦未必比面對少。”

她驀地站住了,我真的一直在逃避嗎?這麽多年來,她刻意去逃避自己的身世,以伊娜爾的新名字活着,因為不願意去面對當初被最信任最親的人抛棄的痛苦。

大王子戰死後,她去參選洛迦聖女,以此逃避心頭的傷痛和忿恨。知曉了墨夷的心意後,又一直假裝不知以此來逃避對于禁忌的無措和恐慌。來到長安多日,即使最後已經見到了他,卻始終不敢去相認,還不是一味的在逃避嗎?

她究竟在害怕什麽?

到得此時,她又怎麽會真的還不明白呢?

夢裏那個嬰孩就是她吧!那個羽衣女子想必就是她的生母,那兩個女孩子其中一個就是雲雪璎!而那個湖底沉睡的冤魂,全都是她的親人!

這才是她真正的身世,太原雲家的遺孤!

方才她那麽害怕,其實并非是對于鬼怪等,而是對于未可知的事實。她已經在懷疑了,就在進入這座荒宅之後她就已經有了奇異的感覺,只是心裏卻在抵觸着,不願意去相信而已。

原來,無論如何,她都無法逃開家破人亡的命運!這就是冥冥中的安排嗎?

她緩緩回過神來,看到雲玥站在面前,靜靜的望着她,澄澈如秋水般的眼眸中泛着與雪璎相似的溫情。

這個人,才是與她有着血緣關系的大哥,卻也是親手殺了她養父母滿門的兇手!

死者已矣,生者何堪?

深深吸了口氣,慢慢靜下心來,道:“你現在要去哪裏?”

雲玥一怔,道:“大仇已報,我一時竟也不知何去何從。”他眼神落寞,神情蕭索。

這一生都被仇恨、殺戮和愧疚所折磨,到了此時,竟然不知道該怎麽解脫。雪衣知道他心裏凄苦,不覺起了哀矜之心,走過來牽起他的衣袖道:“我要回京城,你若沒事,陪我一起去吧!”

雲玥心頭一喜,道:“好!”

兩人不再說話了,緩緩走進了黎明前的晨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