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毓家人聚在一起守歲。
上房的暖閣內鋪了滿地的紅氈,地上放着大銅腳火盆,火盆內焚着松柏香、百合草,很是宜人的香氣。
正面的炕上鋪設着粉紫色彩繡的靠背引枕還有一排大白狐皮坐褥。兩邊又鋪有齊整的皮褥,雕着梅蘭竹菊的小炕桌上擺滿了吉祥果、如意糕餅等吃食。
毓雪衫賴在冼顏懷裏,一邊吃着母親剝的花生一邊朝着對面的雪衣扮鬼臉,得意洋洋不可一世。
雪衣坐在爹爹身邊,垂下眼睛把玩着手中的小暖爐不敢看他,生怕又在父母面前吵架。
毓敏中自然看到了一對小兒女的情境,贊許的摸了摸雪衣的頭發道:“這孩子就是懂事!”又望了一眼毓雪衫,無奈的搖着頭道:“衫兒那般任性霸道,卻不知以後可如何是好?”
冼顏微笑道:“他呀,就是年紀小,調皮,我想着長大之後就會好吧!”
毓敏中嘆息道:“可是,你看看阿南,同樣是世家出身,不過就比衫兒略大了兩歲,卻是無法相提并論的。在他這個年紀,哪裏要父母操過一分的心呢?”
冼顏柔聲道:“你也不能這麽說啊,哥哥和嫂嫂遠赴關外任職,都不在身邊,母親又老邁,阿南自然是懂事的早點了。”
冼顏懷裏的毓雪衫聽到父母這般的數落他,又誇獎表哥,自然是很不高興,扁着小嘴巴道:“爹娘就是偏心,疼阿雪,疼表哥,就會編排我,哼!”他的眼珠子一轉,忽然慘兮兮的問道:“娘,我是不是你們撿回來的啊?表哥其實才是你們的親生兒子吧?”
一句話倒是令冼顏和毓敏中同時神色一變,忍不住面面相觑,然後一起嘆息。
冼顏用手指頭戳着他的額頭道:“你這個壞家夥,要真是我們撿的,早就把你扔回去了!”
毓敏中也是搖頭道:“這孩子,心思未免太古怪了?”
毓雪衫這才放下心來,笑着往母親懷裏靠了靠,道:“嘿嘿,我想也是,有哪樣的父母忍心把我這樣可愛聰明活潑勇敢的兒子丢掉給你們撿呢?”
冼顏給他逗樂了,笑道:“這是個小鬼頭,哪有這麽自己誇自己的?哪裏聰明哪裏可愛哪裏勇敢了?”母子倆人逗作一團。
毓敏中一向嚴肅的面上也浮起了笑容。
難得見哥哥這般幽默沒有惹父母生氣,雪衣也是打心底裏高興……
除夕不比尋常日子,所以一夜人聲嘈雜,語笑喧阗,爆竹起火,絡繹不絕。
但是小孩子家到底年幼,熬到滋事就都有些昏沉了,雪衣好靜,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歪倒在父親懷裏睡着了。
毓敏中只得讓丫鬟和乳娘把雪衣送回房間去睡覺。
而毓雪衫因為一直和母親逗樂,所以依舊有幾分清醒,本來打算回自己房間裏去,但是沒想到冼顏忽然叫道:“衫兒你留下吧,爹娘有話跟你說。”
毓敏中也意識到妻子要說什麽,他想着這件事遲早是要讓兒子知道的,既然冼顏決定現在說,那就一定有她的道理吧,于是便也沒有反駁,點頭道:“那件事,是該讓衫兒知道了,畢竟他如今也不小了,該懂事了。”
毓雪衫不明白,爬到父母身邊,一臉迷惑道:“阿爹,阿娘,你們有什麽事瞞着我啊?什麽叫是該讓我知道了?莫非……”
他忽然身子一顫,小臉發白道:“莫非,我真是撿來的?你們如今看我長大了,所以想告訴我真正的身世了?”說着兩只手在身上掏了掏道:“我自幼并沒有玉佩之類的信物啊,難道你們一直收着?”
冼顏先是噗嗤一聲笑了,但是見他樣認真卻是不由得很是心疼,攬着他小小的身子撫摸着微笑道:“傻孩子,你自然是我和你爹爹的親生骨肉啊,我們要給你說的是你妹妹的事。”
“啊,”毓雪衫長長籲了口氣,剛才真是吓了一跳。
忙問道:“阿雪有什麽事啊?”
毓敏中緩緩開口道:“其實阿雪并不是我們毓家的孩子,你娘當年只生下你一人,你們也不是孿生兄妹。”
毓雪衫笑道:“哦,這樣啊,我早就覺得我們長的一點也不像,怎麽可能是雙胞胎呢?對了,娘,那麽阿雪是不是比我小一歲啊?”他忽然頓住了,想起來方才爹說的第一句話:其實阿雪并不是我們毓家的孩子。
不由得很是驚愕道:“阿雪,不是我的親妹妹?”
毓敏中和冼顏都點了點頭,冼顏道:“不錯,那年娘身懷六甲之際爹爹就接到朝廷的調令不得不即刻上任,娘是在路途中生下你的,我們一家人冒着風雪趕路,大年初一的那天還在上任的路上。也就是那天,我們在太原城外的路邊撿到了還在襁褓裏的雪兒。她的身世很可憐也很特殊,我和你爹生怕她家的仇人會聞風前來斬草除根,所以我們就謊稱她是你的孿生妹妹,想來和你也差不了幾天吧,而此事知道的人非常少,除了我和你爹爹還有你表哥,再沒有人知道了。”
毓雪衫呆呆的聽着,滿臉的不可思議,忽然問道:“表哥怎麽會知道?”
毓敏中道:“當年爹爹要來邢州赴任,自然也就将你表哥一道帶着,因為你表哥一直是由你娘照料的啊!”
毓雪衫猶豫着道:“阿爹阿娘,你們這是怎麽了?是不是在跟我開玩笑啊?我總覺得這不太可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