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不過一個女人,在意什麽……

沈微漁陷入了昏迷,迷迷糊糊中夢到自己躺在床榻,隔着翠屏,恍惚見到蕭庭訚的身影。

他似乎在跟誰交談,颀長的剪影落在翠屏。

沈微漁努力撐起身子,身體卻紋絲不動,正在心慌時,剪影飄忽,燭臺的燭火搖曳,剪影飄忽,腳步聲響起,濃烈的龍涎香氣味,像是要将她溺死其中。

她氣息紊亂,想要逃離,可皓腕被人攥住,冰冰冷冷,好似寒霜,湧入骨髓般。

沈微漁不安地想要收回,可男人不容置喙,目光也變得陰翳,透着捉摸不透的危險。

“膽大妄為。”

沈微漁感覺這夢太過荒唐,蕭庭訚怎麽在夢中。

她驚疑不定,想要甩開皓腕的桎梏,可手上無力,而夢裏的蕭庭訚,不知何時挽起她一绺青絲,指間把玩。

蕭庭訚似笑非笑的面容籠罩陰翳,銳利的玉柄匕首,悄然無息地對上她的唇瓣。

只稍稍用力,沈微漁的唇瓣便被她輕而易舉劃開,鮮血溢出,猶如紅芍藥豔麗。

沈微漁還以為是夢,可心底還是生出危險的害怕,想要張口,卻感覺眼前迷迷糊糊,像是蒙上白紗,迷離恍惚,看不清蕭庭訚的神色。

她說不了話,龍涎香的氣味愈發濃烈,耳畔仿佛多了一道聲音。

好似高高在上,慈悲為懷的聖人,輕聲細語,叫她忍不住開口,想要将心裏的想法,一五一十道出來。

說出來。

說出那日,她見到蕭庭訚與朝梣容貌相似,說出那日她對蕭庭訚是別有用心。

那道聲音如沐春風,不斷催促她說出心中所想。

沈微漁內心動搖,想要将心裏的話一五一十說出來。

正當她迫切想要開口時,胸口忽然一疼,像是螞蟻蝕骨,密密麻麻席卷而來。

突如其來的疼,令她面色驚恐,身體一抖,唇角猛然溢出血跡,徹底昏死過去。

“十七。”蕭庭訚臉色驟然一變,起身時,窄邊衣袖鑲繡的金絲如意紋沾染了刺眼的血跡。

若是沈微漁醒來,必然看到翠屏兩側擺放着鎏金香爐,而冒出的青煙赫然是深褐色。

可沈微漁暈死過去,并未看到這一幕,亦不知蕭庭訚出聲後,一道人影悄無聲息出現寝殿內。

“陛下。”藏匿暗處的暗衛跪下行禮。

蕭庭訚将手裏的彎刀擲在一旁,居高臨下,長身玉立,“去給朕請太醫來,還有高告訴倪老頭,若是他配的香藥出岔子,叫他提頭來見朕。”

“遵旨。”名為十七的暗衛收到命令,一眨眼,人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殿內頓時萬籁俱寂,蕭庭訚側身,恬澹雍容,餘光落在昏死過去的沈微漁刺目的嫣紅唇瓣,想起今夜他命人在香爐加了倪老頭配的香藥。

此香藥可迷惑人心神,出自苗疆,用于審訊犯人,但用料珍貴,倪老每月也只能配一次。

今夜沈微漁出事,蕭庭訚救下來時,想起她之前的所作所為,還有湖水中膽大包天,膽敢強吻他。這不是第一次了。

蕭庭訚多疑,還沒試探所以然,沈微漁卻吐血又昏迷不醒。

他望向躺在床榻,面容慘白的沈微漁。

她青絲迤逦散開,枕在海棠白瓷枕頭,鴉色的睫毛如一排排羽扇,鼻若瓊瑤,唇如櫻桃豔,血跡沒入衣襟。

蕭庭訚目光晦暗,摩挲指間的白玉扳指,想到她在湖中的舉動,是求生還是——

他猛然收回思緒,自己為何那麽在意她。不過一個女人。

蕭庭訚收斂沉思,太醫院裏的趙太醫提着藥箱匆匆忙忙而來,下跪行禮,“陛下。”

他擡了擡下颌,命太醫給她診脈。

趙太醫捋了捋衣袖,掌心出了一手的汗,小心翼翼來到床榻,用布帛隔在她的皓腕,把脈沉思。

少頃,趙太醫手面色蒼白收回手。

還沒等蕭庭訚發問,趙太醫率先跪在地上,戰戰兢兢道:“陛下,沈姑娘身上中了兩種毒,一種是奪人命的慢性毒藥,一種是——苗疆的蠱毒。”說起苗疆,他咽了咽口水,身體哆嗦。

殿內一片死寂。

許久,趙太醫才聽到蕭庭訚笑了笑,“苗疆。”似笑非笑的語氣,平白無故讓人毛骨悚然。

趙太醫垂首,手腳發軟,不敢擡頭窺見天子聖顏。

窗牖外的狂風,席卷宮廷的芙蓉花,野鳥慌張地四下散開,遠處傳來僧人的誦經聲。

雨欲來,風蕭蕭。

慈陽宮,傳來“彭!”的一聲,太皇太後坐在美人榻,右手用力拍打案幾,神色陰沉難看。

跪在地上的宋芷绗垂首,雙手交疊,發髻散亂。

“哀家以為宋氏送你進宮,是看你聰慧,如今一看,你簡直就是榆木腦子。”太皇太後冷冷地道,身邊的柳嬷嬷拍她後背順氣。

宋芷绗不敢多言,妩媚的面容多了幾分衰敗的豔麗。

“我一想到陛下不過是看太皇太後你的面子上,才對我好,心裏不甘心。我又想到沈微漁也在宮裏。太皇太後之前不是說她的姑母,心機深重嗎?那還不如将她除掉,省卻後面的麻煩事。”宋芷绗理所當然地道。

太皇太後氣得咳了好幾聲,“太後是難纏,可哀家自是有法子。但是你現在擅自對沈微漁動手,還将人推入湖中,陛下若是查出是你辦的,宮裏能容得下你。并且此事被太後知道這件事,讓哀家怎麽在宮中立足。”

宋芷绗咬牙道:“此事本來萬無一失,我也不知道陛下怎麽那巧會路過。”

“好一句萬無一失,你行事魯莽,不計後果,若不是哀家為你善後,你現在還能站在哀家的面前嗎?”太皇太後震怒。

宋芷绗當即咬着唇,心不甘情不願道:“臣女行事魯莽,連累太皇太後,還望太皇太後寬厚。”

“若不看你是宋氏女子,哀家早就問罪于你。如今哀家已經瞞下來,卻不知能瞞多久,所以在查清楚之前,你必須盡早嫁給陛下,而且肚子裏必須懷有龍胎。”太皇太後眉眼浮現戾氣,多年養尊處優,沒想到栽在宋芷绗手裏。

宋芷绗咬緊牙關,一言不發。

太皇太後看得心煩意亂,便對她說起幾日後壽辰一事。

宋芷绗聽聞後,方才知道太皇太後早有打算,結果因自己打草驚蛇,壽辰那日的安排也付諸流水。

“都怪我心急,還請太皇太後問罪。”宋芷绗聽完後,自知做了蠢事,磕頭問罪。

好好一個姑娘家,當着她的面磕頭,太皇太後想到她畢竟是宋家人,揮揮手,眼不見心不煩道:“你先下去,切記以後休要擅作主張。”

宋芷绗聽聞後,踉跄起身,走到宮外,卻還能聽到宮內太皇太後那句,“也不知她娘為何将她從鄉野帶回宋氏。”

她攥緊了雙手,擡眸看向廣闊的天地,眼底流露不易察覺的野心勃勃。

翠雪憂心忡忡地在殿外候着,見她出來,小心翼翼地上前,“小姐。”

宋芷绗瞥了她一眼,“春陽宮那邊如何?”

“侍衛把守春陽,奴婢打探不到任何消息。”翠雪低聲道。

“陛下對沈微漁還真是出乎意料的上心。”她當初入宮,聽聞沈微漁不讨陛下的歡喜,如今一看,不如耳聞目睹。

“小姐,接下來怎麽辦?”

“太皇太後會幫我,但是這幾日不能輕舉妄動。”

宋芷绗攜翠雪回宮,途中遇到蕭庭訚坐在轎銮,身後簇擁了一幹宮人,看這架勢,應當是剛從春陽宮離去。

翠雪:“小姐,我們要上前去觐見嗎?”

“不。”宋芷绗想到太皇太後的怒氣,囑咐一句,“我們繞路。”

主仆二人,走得極快。

殊不知,她們前腳剛走,蕭庭訚便得到消息,骨節分明的手摩挲腰間蟠龍玉佩,“繼續派人盯着。”

說罷,轎銮繼續往前,身後卻傳來小太監的驚呼。

轎銮再次停下。

“陛下,沈姑娘醒了。”新來的小太監,面皮白淨,自以為是邀功闖到蕭庭訚的面前,下跪說起此事。

一旁伺候的齊保,好不容易養好傷,又回到蕭庭訚跟前伺候,這幾日行事都是謹小慎微,見到小太監不知死活闖到陛下跟前,連忙命他人拉走他。

然而,蕭庭訚卻手一揮,“回春陽宮。”

齊保心裏一跳,想起孫公公的下場,也不敢擅自多嘴,連忙吩咐他們啓程。

少頃,他們來到春陽宮,蕭庭訚一下轎,侍衛禀告太後來看望沈姑娘。

蕭庭訚聞言,攏了攏衣袖,本想踅身離去,可眼前卻又浮現沈微漁枕在床榻,臉色慘白的一幕。

不過一個女人,去看一眼又何妨。

齊保等人都垂手不語,不過他們猜蕭庭訚必然會走。

可今日陛下不知怎麽地,聽聞太後也在,也沒有離去,反而吩咐下去,不用通傳。

齊保等人小心翼翼跟在蕭庭訚身後。

蕭庭訚步伐穩健,來到寝殿,還未踏入,卻頓住腳步,齊保等人不明所以,卻還是垂首跟在他身後。

寝殿內傳來太後的笑語。

“你墜入湖底,也算好事,本宮可聽說陛下為你請太醫,還讓人徹查此案,你這幾日多裝病,最好博得陛下憐惜,這樣你離皇後之位也只有一步之遙。”

太後的算計,一字一句地傳出寝殿外。

宮人們聞言都吓得齊齊垂手,齊保則是小心翼翼擡眸看向蕭庭訚,卻見他掌心攏緊,似笑非笑的面容多了譏諷的笑,目光看向殿內,猶如看蛆蟲,厭惡至極。

殿內的人尚未知道蕭庭訚竟重回春陽宮,甚至還聽到她們的對話。

太後依舊繼續道:“你不為自己着想,也要為沈氏一族着想,況且你不想當皇後嗎?”

毫不遮掩的話,傳出殿外。

其中的利益關系,令齊保心裏緊張地低腰斂手,陛下可是最讨厭有人算計他跟前,也最不喜有人當他的面觊觎不該有的東西,期望沈姑娘還是不要說錯話。

沈微漁不知道蕭庭訚就在殿外。她剛蘇醒沒多久,乍然聽到姑母一問,迷迷糊糊地虛弱回應,“姑母,我想當皇後。”

殿外的周遭頓時鴉雀無聲,狂風驟雨傾盆而下,宮人們噤若寒蟬,無人直面天子此刻譏諷含笑的聖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