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他知道真相,完了

寒冬料峭, 琉璃瓦覆白霜,幾行宮人穿過回廊,端着大典所用的器具。

沈微漁一早借着身弱的緣故, 命人不用來打攪她。

因她體弱多病, 倒也無人懷疑。誰也不可能想到,沈微漁會在封後大典前逃走。

沈微漁一直在外人眼裏,對蕭庭訚情深似海。

在她消失不見後, 旁人也想不到是她自己離開。

沈微漁之前知道樓閣有一道朱漆小門, 曲徑幽深, 貫通冷宮,已荒廢多年。

今日逃出宮,正好給了沈微漁機會。

她從小門到冷宮的後院,見四下無人,環顧一周,瞥向一間廂房。門前的杏花樹綁着一紅繩,搖曳揚起。

沈微漁悄然闖入,從衣櫃中翻出齊保準備好的太監服, 又從原先攜帶的衣物裏翻出一小藥瓶。

藥瓶乃初雁給她塗抹變膚色之物。沈微漁當時悄悄向初雁要來一瓶,今日正好用上。

待她整裝待發,将換下來的衣裳藏在床下, 聽齊保信中所言, 這衣裳,他會來處理掉。

沈微漁收拾妥當, 旋即垂下頭,腳步輕快離去。

宮人們都在準備明日的封後大典,哪裏注意到宮裏多了一個太監。

沈微漁順順利利來到禦書房,見無人在意她, 便悄然貓着腰,心中猶記齊保的話,往內院走去,路上若是遇到人,也不要驚慌。

她安安分分地來到內院,眉梢小觑,見到長相富态的太監正指着幾名太監,料定此人便是篤齊保說的劉公公。此人管着禦膳房,為人奸詐愛銀子。

沈微漁腳步加快,蹭地一下子來到劉公公跟前,趁他還沒有發難,先将銀子塞到他的掌心,低聲說:“劉公公,奴才是伺候慈安宮的人,想求劉公公一份差事。”

劉公公眯眼,許是有人打過招呼,沈微漁聽他也沒刁難自己,垂手道:“跟本公公來。”

沈微漁當即跟上去,這名劉公公在禦膳房的勢力倒不小,每走一步,便會有人打招呼。

她暗自揣度,一路跟他來到宮道上。

天色正晴,寒風瑟瑟,沈微漁彎着腰,也沒問劉公公要帶她去哪裏。

須臾間,他們來到宮門,恰巧有一行太監,正要出宮。

劉公公壓低嗓子道:“你跟在他們身後即可,我已經跟他們說過。”

沈微漁颔首,踱步跟上正要出宮的太監,餘光瞥見他們都掏出令牌。沈微漁摸了摸藏在衣袖裏的令牌,輪到她時,主動遞給侍衛令牌。

侍衛接過令牌,沈微漁提心吊膽,手心捏着一把汗,也不知過了多久了,還是片刻,當耳畔聽到那句“走吧。”

她一直提着嗓子眼裏的擔心,終于重重地落回她心裏。

沈微漁悄然跟上出宮的太監,當雙腳踩在青石板,心底生出幾恍然。

她真的要離開皇宮,之前雖舍不得蕭庭訚那張臉,但她不能拖泥帶水。

沈微漁攥緊雙手,掌心不由多了黏稠的汗液,前方的太監們似乎被打點過,對于身後多了一人,并未出好奇。

正當她穿過皇城大門,來到另一方天地間,一縷寒風忽然席卷而來,像不速之客。

馬蹄聲驟然響起,小雨淅淅瀝瀝。

沈微漁雙手藏于袖中,寬大的太監衣袍揚起,耳邊傳來急促的馬蹄聲,風中還有——淡淡的龍涎香。

她不敢擡頭,亦不能出聲。

坐在黑馬的蕭庭訚,面若寒霜,身後如黑綢緞的烏發揚起,金絲玄袍沾染寒風。

當他擦肩而過,沈微漁的頭垂得更低。

寒風似乎驟停,不知從哪來的瓊花,風中打旋,落在蕭庭訚的肩上。

一切恍若定格。

傾盆大雨,打碎了這一幕,守城門的侍衛一眼瞧見騎在馬上的蕭庭訚,當即打開皇宮大門。

蕭庭訚暢通無阻地騎馬闖入宮中,冥冥之中,他回眸往前,一眼觑到那消瘦的“太監”像只鹌鹑跟在其他太監身後去躲雨。

他心生古怪,眼前卻浮現十三之前說的話。

“沈姑娘消失不見了。”

他驟然翻身下馬,讓身後跟來的宮人牽着,也不顧及大雨淋濕,徑直去往頃山玉閣。

沈微漁跟随那群太監一并來到馬車避雨,為了不引人注目,一直垂下頭,也不與人打交道,之後馬車緩緩行駛。

她擠在角落,雙腿發麻木,也不知馬車到了哪裏,漸漸停下。

沈微漁見到太監們都下去,也悄然下去,之後趁着雨勢較大,趁機離開。

她出宮時,攜了一筆銀子,也因是逃出宮,穿着太監服惹眼,故此不能去客棧,便來到街頭巷尾。

許是雨大,都無人在外。

沈微漁被雨淋濕,發抖地叩了叩一戶人家的大門。

少頃,大門推開,一個老婦探出頭,雙目無光,“是鈞兒回來了嗎?”

沈微漁沒想到開門的老婦是瞎子,顫抖着道:“我不是你家鈞兒,我叫沈二娘,來京城探親,可突遭大雨,無處落腳,不知大娘可否收留我一夜,我自是感激不盡。”

她說罷,還從衣袖裏翻出一錠銀子,想要塞給她。

誰知大娘像是碰到燙手山芋,冷着臉道:“你不是我家鈞兒,還想住我家,做夢。”

“啪!”的一聲,大門被重重一摔。

沈微漁無奈之下,又敲了幾戶人家的門,終于有個腿腳不便的寡婦收留了她,甚至還給她一套過世夫君的衣裳,換掉身上濕漉漉的太監衣裳。

寡婦名為丘詩兒,早年喪夫,家中三間廂房,一間柴房,四個兒女。

沈微漁遞給她銀子,她也沒問沈微漁是不是從宮裏來的人。一副收了銀子就辦事,沈微漁也因此能松口氣。

她換上丘詩兒過世夫君的衣裳,又用藥将臉上手腕脖頸都塗抹一遍。

怕留下來給她們孤兒寡母引來危險,她用銀子買下一把油紙傘,又買了幹糧,便匆匆忙忙離去了。

丘詩兒倚在門口,見沈微漁的背影離去,這才關上門,對着院子裏的兒女道:“今日我們家沒來人,知道沒。”

幾個孩童都習以為常地颔首,丘詩兒這才滿意。

沈微漁從丘詩兒家離去,便想先離開京城,怕晚一步,蕭庭訚封城門,那已為時已晚。

她一手揣着幹糧,一手打着油紙傘,面容黢黑,游走在雨中,生怕晚一步出不了城門。

沈微漁走着走着,胸口傳來悶熱,耳畔隐隐約約傳來銅鈴聲。

沈微漁的鬼使神差地仰起頭,雨珠從傘的脊面傾斜滾落下來,滴落在青石板。

“朝梣。”沈微漁艱難地喊出這兩個字,烏睫顫抖,秋水剪瞳泛起漣漪。

男人一襲月牙圓領長袍,腰間系着銅鈴,眉目疏朗,雙眼覆雲霧,多了麻木之色。

狂風大雨席卷他的衣袍,銅鈴聲聲不息。

兩人四目相對。

沈微漁劇痛難抑,胸口如被錘子,狠狠砸出血肉模糊,也不肯罷休。

她望着這張像蕭庭訚的臉,心中明白不是他,但腦海裏閃過不可思議的念頭,會是朝梣嗎?

昔日親自死在自己面前的人,怎麽會有朝一日,出現在她面前。

沈微漁沒有懷疑眼前的人是蕭庭訚。只因蕭庭訚甚少會笑,而且他笑起來,會有譏諷意味。

朝梣笑起來,永遠都透露天真的殘忍。

沈微漁突然崩潰,眼尾滑落一滴淚水,順着雨水滴落在青山板。

“阿漁。”朝梣撐着一把油紙傘,見她落淚,猛然攥緊腰間銅鈴,大步來她的跟前,冰冷的指間為她拂去淚水。

“你去哪裏了?”沈微漁噙着淚水問他。

為何他會死而複生?為何他明明還活着,一直都不來見她?沈微漁滿腹疑問,可胸口的疼痛,像是失而複得。

“我們先上馬車離開京城。”

“之後我會告訴你。”朝梣蒼白的臉頰露出淺淺的笑意,目光落在停在布匹鋪子門前避雨的馬車。

馬車通體黝黑,不引人注目。

沈微漁瞥了一眼,知道此地不是說話的好時機,擦幹淚水,壓下思緒,“好。”

朝梣朝她一笑,扶着她來到馬車,佩戴玄色面具充當馬夫。

朝梣的面容已經不像年少的容貌,擔心沈微漁認不出現在的自己,便用藥令面容改了一下,在佩戴面具後,便輕聲道:“還有些事,等之後我再告訴你。”

沈微漁知道一切都要等出城門再說,也不再多問他。

當布簾擱下,遮擋住風雨,還有他的身影後,沈微漁懼怕眼前是鏡花水月,直到馬車緩緩行駛,才逐漸打消她的害怕。

城門外,幾名官差手執長矛,屹立兩側,面容肅穆。

因是下雨,出城的馬車和百姓都不多,沈微漁探起布簾一角,望着城門尚未關上,心中“砰砰!”亂跳。

只差一步,便能離開京城。

期望蕭庭訚真的不會讓人封城門。

沈微漁捂住胸口,而朝梣像是聽到她的心聲,側眸凝視她,“阿漁,不用擔心。”若真被攔下來,大不了全殺了。

朝梣含笑,攏了攏衣袖,裏頭藏了蠱蟲。今日,他本想裝作進宮的宮人,可英王派人來說皇宮出事,但出何事,英王不得而知。

他唯恐沈微漁出事,動用秘法,引毒蠍去找蠱母的蹤跡,誰知毒蠍往街頭巷尾走去。

朝梣立馬明白沈微漁出宮了。

他備好一輛馬車,吩咐歸月先去城外等他們。

朝梣将一切都準備好後,心心念念見到了沈微漁。之前曾在廟會匆匆忙忙見到她一眼,但遠不及眼下親眼見到沈微漁來得欣喜。

尤其是她為了自己落淚。

眼下他們就差一步,便可遠離京城。

朝梣垂眸遮下幾分病态的笑意,揮動缰繩,驅趕馬車往城門而去。

沈微漁不知朝梣的心思,也不知道是蠱母暴露她的行蹤。此刻她一心一意想先離開京城,再問問朝梣當年究竟發生何事。

至于蕭庭訚,沈微漁摸了摸胸口,不敢想下去。

他們一行人已經不知不覺來到城門口,沈微漁唯恐會出事,待在馬車正襟危坐。

朝梣趁着城門官差在查路引,隔着布簾對她道:“阿漁,放心。”

沈微漁聞言,緊繃的雙手攏開。終于輪到他們,朝梣從衣袖翻出路引,而後掀開布簾,露出正襟危坐的沈微漁。

少頃,他們被放行。

沈微漁一直擔心的事情沒有發生,直到出了城門,心裏才恍惚地想。她離開京城了,蕭庭訚也沒追上來。

她不禁莞爾一笑,真是多疑,蕭庭訚定還在皇宮到處搜許自己的下落,哪裏能想到她已出城。

從此天闊任鳥飛。

沈微漁一掃緊張,掀起布簾,看向朝梣。

無論昔日發生何事,如今他能回到自己面前,一切便萬事大吉。

朝梣聽到布簾掀開的窸窸窣窣聲,側眸瞥去,對上沈微漁如春水漣漪在江面的眼眸,不由勒住缰繩。

無論他們之間發生何事,沈微漁都會一直是他的。

至于蕭庭訚,不過是擁有與他相似面容的人,不值得一提。

朝梣松開缰繩,收斂心中所想,溫和道:“阿漁,我已經安排好人在春山坡等我們。”

“你可願意與我一同回苗疆。”朝梣将一早的想法,告知給沈微漁。

苗疆地處偏僻,中原人無法踏足。若是沈微漁願意嫁給他,兩人是夫妻,她便可永遠陪自己留在苗疆。

朝梣打定主意,若攜沈微漁回到苗疆,終生不會讓她再踏足中原。

沈微漁不知道他的想法,沉思片刻,不假思索地道:“好。”

幾年前朝梣便對她說過這句話,當初沈微漁顧忌家人,心中有牽絆,便婉拒朝梣。

如今她逃出宮,蕭庭訚若是發現真相,保不齊會派人通緝她,因此跟他回苗疆也能解她燃眉之急。

況且,沈微漁不想見不到朝梣,若他去哪,自己也會去哪。

朝梣聽她做出抉擇,心中恰似有暖意流淌,唇角彎起,“我帶你回苗疆。”

京城這些事,都抛之腦後,什麽英王,什麽蕭庭訚,不過過眼雲霄。

朝梣勒緊缰繩,準備驅馬車離去。

然而,一道長箭,穿透風雨,“嗖嗖!”地襲擊朝梣。

沈微漁手疾眼快,拽住他的衣袖,往懷裏一帶,“朝梣,小心。”

話音落下,幾支箭以雷霆之勢,四面八方而來。

朝梣顧不上四周有弓箭,翻開衣袖,幾只毒蠍子攀爬出來,從馬車下去。随後他扶住沈微漁的清瘦的肩膀,“我們必須先離開。”

沈微漁四肢冰冷,還未從剛剛的襲擊回過神,轉而聽到他這句話,還未來得及出聲,朝梣已經側身抓住缰繩,皮鞭抽在馬背,馬車立馬飛快往前沖。

風雨交加,朝梣勒緊缰繩,朝着身後的沈微漁道:“你別出來。”

沈微漁本來撩開布簾,擔憂他會出事,聽到此話,眉頭蹙起,但也知道當務之急,莫要給他添亂,于是坐會馬車,雙手糾纏在一起,同時揣測,來人是誰?

是蕭庭訚的人追上來了嗎?可他為何這麽快知道自己的去處?

可除蕭庭訚,還能有誰?

沈微漁不自覺咬唇,眼眸擔憂瞥向搖曳的布簾,寒風瑟瑟地灌入,馬車颠簸。

她不由屈膝,從羅襪抽出金柄短刀。

短刀是她從皇宮帶出來以作防身,現下也能派上用場。

沈微漁垂眸,攥緊金柄短刀,眉梢微擡,側耳傾聽外頭的動靜。忽然,布簾掀開一角,沈微漁放眼望去,赫然瞳孔一縮。

只見前方赫然出現幾百名官兵,圍堵在面前,像是一早就知道他們會出現在這條路。

沈微漁心下微微一沉,能動用這麽多官兵,唯有蕭庭訚才能做到。

他來了嗎?

一縷落花飄飄然落進馬車,跌落在她的衣袖。

朝梣勒緊缰繩,令馬車停下,一雙灰色眼眸落在前方的官差。

少頃,官差們讓一出一條路,蕭庭訚坐在駿馬上,一襲金絲玄袍,身披鶴氅,面如冠玉地睥睨他。

朝梣瞥了一眼他的面容,輕笑道:“不知官爺打哪裏來?”

他不動聲色擋住身後沈微漁的視線,從容不迫地笑道。

哪怕這些官兵手持弓箭,更有甚者手持長矛,披袍擐甲,朝梣仍面不改色笑道。

在衆人絲毫沒注意中,一條金銀小蛇從他垂下的手腕下攀爬下去。

蕭庭訚面色淡然,像山雨欲來般的平靜,透過他看向馬車的布簾。

“你若出來,朕既往不咎。”

坐在馬車裏的沈微漁明白,他這句話是對自己說的。

那他是知道是自己逃走。

齊保有沒有出事?

沈微漁心亂如麻,面色凝重,将金柄短刀藏回羅襪,正欲掀開布簾,但一只冷冰冰的手止住了她的行為。

這只手修長,如竹節清瘦,食指還有黑痣,是朝梣的手。

他不想沈微漁出去。

沈微漁讀懂他的心思,垂眸坐回去,心神不安地咬着下唇,攪弄衣袖。

馬車外,蕭庭訚等不到她的回應,僅有的耐心蕩然無存。

今日他回到皇宮,命人徹查一番,而後來到她的寝殿,四周沒有打鬥的痕跡,詢過宮人後,蕭庭訚得出一個匪夷所思的念頭。

沈微漁竟是自己離宮。

她不是想當皇後,又愛他嗎?

為何想要逃出宮?

蕭庭訚明明心中已有幾分猜測,卻仍不願意相信,認定眼見為實。

故此讓初雁去尋青鳥閣豢養的燕隼。

青鳥閣豢養的燕隼,僅憑氣味,便能尋到獵物,這也是蕭庭訚能輕而易舉地追到沈微漁的下落。更甚至,還有人主動告知她的下落。

蕭庭訚這才輕輕松松地找到沈微漁。

他以為沈微漁對他有情,便沒有暴力将她帶回宮中,而是心平氣和。

可沈微漁仍不願意給他一絲回應,尤其是坐在馬車前的男人戴着似曾相識的面具,輕笑道:“官爺,我們都做折本買賣,老實本分。”

蕭庭訚聽出男人的挑釁意味,睥睨的目光,透着天子看蝼蟻的傲慢,絲毫不接他任何話。

朝梣也不生氣,笑吟吟望着金銀蛇爬向蕭庭訚騎的駿馬,從小腿,一步步往上爬,而官兵都無一人察覺。

他的笑意加深,勒緊缰繩,變故突生。

一只盤亘在枝頭的燕隼從上俯下沖去,一口叼住金銀毒蛇。

此等異常,引起衆人的注意。

朝梣見此,也不氣餒,趁人不備,從袖子翻出藥瓶,往前一甩,竟引來無數蛇類。

“走!”朝梣揮舞鞭子,驅馬往西邊而去,身後留下一群蛇擋住他們的去處。

倏然,一道長箭猶如刺破布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射穿他們所行的黑馬

一剎那,黑馬痛苦仰頭長嘯,朝梣攥緊缰繩,沈微漁在馬車裏撞得頭暈眼花,好不容易馬車恢複平靜。

她還沒有喘口氣,卻見布簾被一道長箭刺穿,壓在木板,徹徹底底地将她暴露在面前。

下一刻,朝梣擋在她的面前,從衣袖甩出幾瓶瓶瓶罐罐,滾落到她的跟前。

“阿漁。将這些藥粉全部撒出去。”這些不僅能吸引毒蛇,還能引來猛獸。

沈微漁知道後,也顧不上多問,拿起藥瓶就要掀開後面的窗簾灑出去。

然而,蕭庭訚的話如催命符,在她身後響起。

“你若再不出來,朕會要他的命。”

沈微漁心中一抖,藥粉全倒下去,又匆匆忙忙趕到車前,不顧朝梣的阻攔,出現在衆人面前。

她此時此刻穿着不合身的男裝,面容黢黑,俨然塗抹了藥膏。

蕭庭訚卻一眼認出她,攥緊了指間的白玉扳指門口,淡然道:“過來。”

只要她願意過來,蕭庭訚願意原諒她。

但沈微漁卻對他擡頭,露出歉意道:“我不回去。”

蕭庭訚幾乎捏碎了白玉扳指,雙目不複冷靜,睥睨被沈微漁擋在身後的朝梣,像是看肮髒的臭蟲。

一定是有人蠱惑她!一定是!

蕭庭訚一身寒意,“他在蠱惑你,你是被他騙了,朕會幫你。”說罷,命人将弓箭對準朝梣,毫不留情地射過去。

沈微漁吓得臉色煞白,猛然朝梣推到馬車裏,箭穿過馬車側邊,顯然是擔心傷到沈微漁,并未下死手。

蕭庭訚本意并不想傷她,手底下的官兵也知道。

沈微漁不知蕭庭訚的用意,還以為他真會下死手,手腳冰冷,側身瞥向蕭庭訚,卻發覺他的目光死死落在自己身後。

沈微漁心底冒出一股寒意,僵硬地轉過身,發覺她一推,卻把朝梣推摔倒,臉上的面具也掉落在地。

哪怕朝梣已經重新戴上面具。

沈微漁此刻耳邊響起嗡鳴,恍若晴天霹靂般,僵硬地側過身。

蕭庭訚此時臉色陰沉,睥睨她的眼眸如看死人般冷。

他奪過官兵手裏的弓弩。

不由分說地将箭對準她的眉心。

似憎惡,又似怨毒。

狂風揚起蕭庭訚的金絲衣袍,風中似乎傳來血腥味。

寒風侵肌,她冷得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