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輩!你沒事?太好了!”一棟小區樓門前,一個留着卷發,臉也圓圓的女孩一看到林中裏就撲了過去。
他在林中裏昏迷的時候,把那人臉上的血擦了幹淨。趁着晚上大家都在睡覺時給林中裏解了繩索,在放上怎麽出去的示意圖後,叫醒了那人。躲在暗處,看着蘇醒的林中裏拖着發痛的身體一點點逃了出去。
吳少言穿着連帽衫,把帽檐壓的極低,看着抱住林中裏的那個可愛的女孩。是這樣的,這樣才應該是正确的事情。
他轉過頭走開,有些事情是應該有個了斷了。他已經麻木了太久太久,忘記了心痛原來比會流血的傷口要難受得多。
林中裏坐在露天咖啡館裏,和一個抱着小孩的女人看起來聊的很開心,還接過那個小孩逗了一陣。任誰看,都覺得這是十分幸福的一家三口。
不知是誰給他發了這幾張照片。令他的心莫名的不舒服了起來。那個人果然如他所想,結了婚,生了孩子幸福的生活着嗎?
那很好啊。只是,他這種無法排解的郁結要如何才能消失?
吳少言穿好西裝,戴好面具。不要再去想了,那個人有了歸屬,應該高興才是。今天是那個福克斯博士的入會儀式,還是早早過去比較好。
情況好像有些不對。
米亞難道不是想整一整那個一看就像個老好人的福克斯博士嗎?
為什麽一晚上,受罪的人都是他?
出門的時候門口吊了一只蟑螂就不說了。他進入大廳和熟悉的幾個人交談的時候,米亞往他的酒杯裏加了一勺醋,對,是醋。還是特別酸的那種,他差點沒把喝到嘴裏的酒吐到別人臉上。他警告式的看着米亞,女孩又一臉無辜的樣子,拉着塞爾吉奧跑遠了。
後來,他和那位博士握手的時候,也不知是誰撞了一下那位博士,那個胖胖的博士整個身體重心都往他身上傾斜了過來,雖然感覺沒有想象中那麽重但是一個龐然大物的壓迫感還是有的。更重要的是,他在後退時不小心打翻了一位侍者手上端的酒瓶。一件上好的西裝又一次間接毀于米亞之手。
……這都什麽仇什麽怨啊!
還有那位博士也很奇怪,吳少言和那博士打招呼的時候,那人猶豫了,以一種怪異的眼光看了他好久,才把手伸過來。
嗯?面具很奇怪?還是衣服系錯了扣?要不然到底是怎麽了?
“迪姆先生,剛剛真是對不起,要不……我陪您一件西裝吧……”
他剛從自己房間換好衣服出來,就看到東張西望尋找着他的福克斯博士。
好人!這是個好人啊!
“不,不用了。是我自己不小心,和博士您沒什麽關系。”
然後,吳少言就看到了在人群中一閃而過的米亞的背影。那個博士還想說些什麽時,被他禮貌的拒絕了。“抱歉,我還有點事要和米亞說一下。”他得跟米亞好好算算這筆總賬。
“陸亦萱!”他真的是怒了,大步朝米亞走去。一見吳少言走來的米亞急忙就逃,他追了沒幾步,塞爾吉奧這個大熊就跟一堵牆似的擋到他面前。
“讓開——”他瞥了一眼塞爾吉奧的腰間,很好,沒帶槍,底氣足了幾分。比打鬥的話還是鬥得過的。
塞爾吉奧搖搖頭,比着手勢,“米亞讓我轉告你說對不起。還說要攔住你,所以我不能讓你過去。”
真是氣死人了。他是可以和塞爾吉奧打一場,可那是大廳入口處,來來回回進出的人不少,總不能就在那打吧……
“唉……”吳少言嘆了口氣,走進花園裏散着步,當經過有雙翼的塞壬雕像時,從地底傳出來一陣吼聲,那吼聲使得地面都顫動了幾分。
“那是什麽聲音?”福克斯博士拿着兩杯香槟出現在他面前。
“可能是打雷吧……”嗯……這個理由好牽強啊。
福克斯博士搖搖頭,遞給他一杯香槟,“不,那聲音明明是地底下傳來的,迪姆先生,這下面有什麽嗎?”
呃,看來要逼他使出殺手锏了。
“博士,您也知道,這是一座很有歷史的古堡。曾經有人傳說,這裏是地獄的入口,因為每每入夜時分,就會從地底傳出吓人的吼聲,人們說那是三頭犬在追捕亡魂時發出來的。”
吳少言故作神秘的靠近福克斯博士,“換言之……就是……這裏鬧鬼……”
福克斯博士一臉恍然大悟的樣子,“哦~原來是這樣。”
……這就信了?
老實人吶!這是個老實人!
吳少言心裏突然有了一種誓死捍衛老實人,保留人間最後一片淨土的想法,這等老實人要是跑到米亞手上,還不得被她整死。
“聽米亞說,你是中國人?”福克斯博士把手裏的香槟一飲而盡,杯子放到了一邊。
吳少言垂下眼睛,“是。”只要一提起這些事,他的腦袋裏就會想起那個人。現在,也不知道該不該去想那個可能已經成家的人。
“那正好,我帶了一瓶茅臺,可是也不知是真是假,你要不要嘗嘗看?”福克斯博士眼睛發光,看着他說着,“如果是真的,那瓶酒就送給你,就當是衣服的清洗費吧!”
吳少言跟着福克斯博士來到了那人的房間裏。博士的房間在二樓的最末尾。這也是他安排的,實在是因為最近來人太多,也就那間房看起來還像樣點,就是稍微偏了些。
房間裏還是之前打理好的樣子,門口的衣架處,挂着應該是博士的黑色大衣和圓帽。福克斯博士翻着他那個明明很小一看就沒什麽東西的行李箱,翻了半天才拿出一個酒瓶。
他們兩人就着那個空的盛香槟的高腳瓶,一人倒了一瓶底白酒。
“嗯,是真的,好久沒喝過了……”吳少言看着那個博士的紅紅酒糟鼻,真是個可愛的人。
“博士,你酒量怎麽樣?”
“還可以。”
“那,不如,咱們把這瓶酒分完吧……反正我拿回去一個人喝也沒什麽意思。”他帶着一分微醺跟博士講着話。
“敬天南地北的人在此相遇。”用着不合規的酒具,喝着對外國人來說不合适的酒,也算是某種應景了。
“你為什麽要來這裏發展?中國呢?不回去了嗎?”博士喝着白酒,被辣了一口,臉上的肉都擠到了一處。
“嗯,不回去。這裏多好呀!這裏……什麽都有……”這是謊話。來到這裏的每一天他都在告誡自己,從今以後,你将不再有人身自由。米亞在哪,你就在哪。
事實上,在看到那人的照片後,他每一分每一秒都想着回去。他想着,不一定要出現在那人面前。只求像以往一樣,多看林中裏一眼就行了。
“我曾經去過中國,那時,他們還給我起了個中國名字,你知道是什麽嗎?”
“是什麽?”
“嘿嘿,猜猜?”博士突然笑的很開心,“猜錯罰酒。”
他猜了幾個名字,都沒猜對,酒倒是喝了不少。這個罰酒是博士在哪學的?怎麽用的得心應手呢!
酒過三巡,他們兩人都有些醉意。
吳少言解開系的過緊的領帶,毫無形象的躺到沙發上,“所以說!博士啊……一定要小心米亞,那個女孩的鬼心眼比天上的星星還要多,像你這麽好的人會被她欺負的很慘很慘的!”
博士坐在他身邊,“我倒是覺得,那是個好女孩。”
“呵……”他想起初遇米亞時女孩臉上閃過的一抹無助,“對,米亞是再好不過的女孩了。看到米亞,我就覺得,要好好的照顧她,一輩子照顧她。”
“一輩子?”博士又喝了一口酒,把酒杯摔到了地上。所幸地上鋪着地毯,東西也沒碎,喝醉了的他只是享受着眩暈的感覺,除了這種感覺,他什麽也不想多管。更重要的是,醉了,才能記不清是什麽讓他心痛如絞。
博士給他倒了一杯水,“喝口吧,你喝的酒太多了。”
吳少言就着博士端着的杯子喝了一口後,又躺了回去。他感覺自己躺在棉花糖般的雲朵上,飄了起來。
“從過去到現在,你有沒有什麽對不起的人?”博士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從遙遠的地面上發出來的。
“有啊,有個小女孩,我為了救另一個人,抛棄了她。”對不起對不起,他在心裏不停的念着。
“還有嗎?”
“有啊,有個小男孩,我為了救我媽,毀了他的家。”吳少言用衣袖蓋住自己的眼睛,說出來後,他仍舊記得那份痛楚,如同昨日之事。
博士把他蓋住眼睛的手拉了下來,強迫他睜着眼睛,“……還有嗎?”
是他的錯覺嗎?總覺得博士有些惱怒的樣子。
博士看着他接着說,“我好像還沒有說,我的中文名字是什麽吧。”
他看到博士從嘴裏吐出一個管狀的東西,聲音突然就像是變了一個人的,還是,他異常熟悉的聲音。
“我的中文名字,是‘阿裏’哦!林、中、裏。”博士一字一句的說着,“怎麽樣?有沒有覺得很熟悉?”
吳少言的視線漸漸模糊,朦胧中,他看到博士拿下了臉上的大鼻頭,撕開了好像是貼在臉上的肉片,竟然,變成了他朝思暮想的那張臉。
那張臉的主人雙手撐在他躺着的沙發上,“現在,是該到清算的時候了。你說是不是?小言?”
這,是吳少言意識消失前最後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