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半程的車包宏藝是怎麽也不敢開了, 他兩只小肉手緊張的抓住安全帶,好像是一個知道了重要秘密即将要被滅口的證人般瑟瑟發抖。

花了半個小時接受這個事之後,他小心翼翼的說, “但是簡神, 有件事, 我不知當講不當講啊。”

“看你。”

包宏藝知道簡珂不會給他臺階下, 但還是緊張的咽了一口口水,一邊觀察着簡珂的表情, 一邊慢吞吞的說,“那個, 我記得, 岑惜好像, 有男朋友了哈?那個,蘭博基尼小夥?”

簡珂的神色頓時前所未有的冷淡。

包宏藝被吓得立刻改口, 不知是在安慰簡珂還是在安慰自己, 故作輕松道,“嗨,年輕人嘛, 沒準早分手啦。”

說完他自己都覺得扯, 上禮拜還看見人家跟男朋友在外頭吃飯呢,這會兒就詛咒人家分手了。

作為一名律師, 包宏藝體內的正義之魂忽然燃燒,他抓着安全帶的手變成緊緊攥住,視死如歸道,“你應該也看出來了吧?她跟她男朋友關系挺好的,你這時候橫刀奪愛,是, 法律上你沒罪,但……”

“她不知道。”簡珂打斷他。

幾乎是條件反射,包宏藝擡頭問,“她不知道?那誰知道?”

“你。”

簡神從上學期開始給帶民訴課,不過他手裏有重要案子的時候都不來,因此當小道消息傳出簡神手上有案子後,一直人頭攢動的民訴課霎時門可羅雀。

只剩下本系的學生,還有一小半逃課了。

反正呂教授不點名。

本來因為大衣的事情,岑惜心裏挺忐忑的,不太想看見簡珂,但是真知道自己見不到簡珂的時候,她心裏還是忍不住有些失落。

她把下巴磕在桌子上,偏頭看向外面灰蒙蒙的天。

你看到天會灰,但你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落下第一滴雨;你知道春天會來,但你不知道什麽時候第一株草發出嫩芽;你知道那個人常常會吸引你的目光,但你不知道具體是哪一秒,哪一天,他在你的心中已經盤踞了一塊屬于他的地盤。

“老三,老三,老三?”老四叫了岑惜半天,她也沒給個反應,還是最後戳了她腰窩一下,她才彈起來。

“怎麽了?”

“快看快看。”老四興沖沖的把手機推到她面前,她這個社恐,對于網絡的敏感度一向要比非社恐的敏感度高。

岑惜本來以為老四這麽激動,會是學校論壇上簡神又有什麽奇怪八卦了,接過手機後才發現原來是學校官網。

一個由學生會發起的,截止到今天早上的投票貼,主題是選學校“代言人”,岑惜看見自己的名字和一寸照片位居榜首。

“這什麽?”岑惜都上榜首了,但是對這個榜一無所知,“學校整的這麽商業化,還要代言人?”

“不是商業化,就是個叫法,隔壁R大官網把他們首頁那校徽變成一個學姐的畢業照,反響特別好,咱們學校也想如法炮制,提升一下官網的流量呗。”老四解釋完,問她,“你去不?這種肯定是自願的。”

岑惜斬釘截鐵的說,“不去。”

猶記去年元旦晚會,她本來只是安靜如雞的坐在角落裏跟舍友們一起看表演,誰知道學校的攝影師格外喜歡拍她。

岑惜當時內心還竊喜來着,做的端正筆直,她都想好等照片發出來之後別人會怎麽誇她形體優美了,結果等成片出來,岑惜只覺得這攝影師肯定是有些帕金森在身上的。

拍的照片要麽是她閉眼,要麽是她張嘴打哈欠,害她被嘲了好久,還是舍友看不過去了,發了一張她的生活照上去這波才洗白。

還想拍她?沒門!

這想法剛确定下來就來了個電話,是學生會宣傳部的,先是大概介紹了一下這個項目,最後非常禮貌的問,“請問岑惜同學,你要參加嗎?”

“我就——”

後面半截話還沒說出來,岑惜餘光忽然瞟到老四手機上的另一個頁面,頁面最上面的那張學士畢業證,微微仰頭,高傲的不可一世,燒成灰她都認得。

岑惜不動聲色的眯了眯眼睛,看見上面寫的是,“校園代言人男性榜”。

于是她流暢改口,“……還挺想去的。”

老四,“?”

老四本來是想問她發生什麽了,結果她嘴還沒張開,教室裏忽然躁動了。

是熟悉的木質柑橘味。

——等你發現天空有變化時,已是瓢潑大雨,等你察覺春天到來時,已是李紅桃白,陽和啓蟄,等你發現那個人在你心中地位的變化時,他的一舉一動,已經可以輕而易舉的牽動你全部的心緒。

而你一點辦法都沒有。

太想見到他,以至于這時甚至擔心是自己的幻覺,她不敢直接看過去,只敢把目光移到牆邊的玻璃。

玻璃的倒影上,映着那雙清淨的瞳眸,扯得她往裏深陷,對方不動一兵一卒,而已然淪陷的她她雙手奉上自己的城池。

岑惜收回目光,像一只剛把頭從沙子裏拿出來的鴕鳥,拍了拍臉清醒。

她一定是瘋了。

就算沒被拒絕夠,也該知道,自己和簡神的差別。

萬裏銀河,一頭是恒星,一頭是看星星的人。

沒人知道簡神在手頭有案子的時候為什麽會趕回來代課,除了包宏藝。

他跟在簡珂後面進的教室,進來之後随便找了一個後排的座位坐。

講臺上的是簡珂,在自己和簡珂中間坐着的是岑惜。

怪不得他這種兩耳不聞窗外事的人會關注論壇。

怪不得他忽然就不待見煎包CP了。

怪不得他今天放着總裁級的客戶不搭理,也要趕回來代課。

包宏藝這會兒什麽都明白了,越明白越覺得羞恥,之前自己怎麽他媽的想的簡珂對自己有那方面意思的?

等呂教授進來,簡珂走下講臺,坐到包宏藝旁邊。

包宏藝的眼神在簡珂跟岑惜之間來回游離,別說,這倆人要站一塊兒,真他媽是一對璧人。

唉,可惜了,人家兩年前表白他沒同意,兩年後想追妻火葬場,男二都上位八百年了。

“別看了。”簡珂低聲道。

包宏藝輕輕地“哎”了一聲,聽話卻只聽一半,他倒是不看岑惜了,一只胳膊撐在桌子上,大腦袋擱在上面,四只眼睛牢牢的盯着簡珂,問他,“你現在跟賽校花算是怎麽個情況?等她分手?”

簡珂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那萬一人家要是不分呢?趕緊賊拉好,結婚了呢?”

簡珂打開筆記本電腦,接着看中漾另外一位總裁的資料。

“難道是等離婚?那人家要是不離呢?”

這話似乎戳到了簡珂某根神經,他“啪”的一聲合上筆記本的蓋子,“那我能有什麽辦法。”

包宏藝感覺自己今天好像在做夢,不然他為什麽聽他這句話語氣有些落寞。

怎麽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