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場。

天氣很好,适合接機。

丁秘書侍立在一邊,有些恍然地盯着身邊的人。

這還是幾年來,在林總死後,第一次看見蘇總會這般顯然地展露出笑容。

“落落!”遠遠的,通道處,走出一個個子高高的少年,背光而來,面容因着光線緣故幾分不明,卻天然地帶着讓人無法移開眼睛的神奇力量。

“小逸!”

然後,她看見蘇總歡喜地小跑上前,直接将自己抱在了這個少年的懷裏。

蘇總的個子不高,一米六。看這個身高差,這個男孩,至少——

一米八二左右的樣子。

意外的——

感覺有點配?

“你終于回來了。”蘇落将自己的頭埋在他的懷裏,輕聲,似嘆。

“我回來了,落落。”男孩低着頭,一只手溫柔地按在懷中人的頭上,語氣前所未有的輕柔。

回到老宅。

管家和傭人們早就接到消息,自然都是早早地就預備下了。

蘇落歡喜地要去廚房親自看菜的進度,卓逸只是微笑地應下,在餐桌邊從容入座。

“小少爺。”從管家上前,在他旁邊站定。

“我不在的這一年,落落在家裏還好麽?”卓逸沉聲。

“這——”從管家卻是沒有說下去。

“母親是改了蘇落的身份,給了她一個林家旁系的位置,但,這個家真正的主人,”卓逸清淡地瞥了一眼這個在家侍奉了幾十年的老人,語氣淡漠,“從管家心裏有數。”

“是。”從管家不敢直視這雙眼睛,立刻低下頭去。

“明天我的成年生日會,客人們的請帖都已經發下去了?”卓逸也沒有繼續逼問,轉了個話題,發問。

“是,小姐已經讓人發下去了,明天的生日會,定下在盛世酒店舉辦。”

“下去吧。”卓逸些微斂眸。

“是。”從管家立刻退下。

“小逸,”蘇落端着一道菜走來,和身後的那些傭人一起布置好了餐桌,在他對面就要坐下,“都是你喜歡的菜。”

“坐到我身邊來,落落。”定定地看着她,卓逸些微地勾了唇角,“我好久沒見到你了。”

倒也沒有反駁,蘇落起身,在他旁邊的位置坐下,笑着瞥了他一眼:“你啊,現在的個子可真是高得我要擡頭才看得清了。”

“個子高,不是容易帶給人安全感麽?”卓逸笑笑,不置可否,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我比你高,這樣,以後哪怕真出了什麽事,還有我這個個子高的先替你頂着呢。”

“倒是學會說情話了?”蘇落好笑一聲,看着他,倒是沒有打掉他的手,認真地替他盛湯,“為着你的學業,生日會,也只好拖後辦了。明天的宴會上,你可是那個唯一的主角,一定要打扮得讓所有人都只能看着你的程度。”

“可是落落你如果在我身邊,那我能肯定,一定會有很多人會是盯着你看的。”卓逸笑着接過她遞來的湯碗,調羹舀起一勺,些微吹了吹氣,卻是放到了她的唇邊,“魚湯熬了這麽久,一定要先讓你嘗嘗味。”

“這麽好,先讓我嘗?”蘇落微笑。

“萬一不好吃,那我還能從你的臉上看出來。”卓逸挑眉。

“好吧,你啊。”聞言,蘇落不免失笑幾分,張口,喝下了他遞來的面前的這勺魚湯。

炖的很是入味,鮮魚的鮮活滋味,洋溢在柔滑的湯汁中。

“看來味道很是不錯。”一直密切看着她,卓逸了然地輕笑一聲,随即就用這個調羹,給自己盛了一勺,送入口中。

些微的停頓時刻,似乎是在認真分辨着其中的滋味,他點點頭,幾分贊許意思,目光回到她面上:“做得确實不錯。家裏換新廚子了?”

“故意的?”蘇落好笑一聲,給他夾菜,“多吃點。”

“落落,”吃着飯的時刻,卓逸忽地出聲,看向她,“等明日我正式接手了父親母親的股份,你還是會留在我身邊的,對麽?”

“怎麽,擔心我被對家搶走?”蘇落笑着望了他一眼,道,“放心吧,我是不會離開林譽的,除非——”

“是你不要我了。”

“不會的,”卓逸定定地望着她的眸子,認真地開口,一字一句都像是帶着讓人無法質疑的力度,“林譽離不開你,這個家也是。”

“……好,我會一直陪着你的。”聞言,望見他眸中的目光,蘇落一怔,随即立刻就又挂起了笑容,“一定。”

盛世酒店。宴會現場。

男男女女都華衣錦服,打扮得體地出現在現場。大家手裏或舉着酒杯熱切交談,或者幹脆就找了個舒适的地方坐下,彼此談論着近些時日的新鮮轶事。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經意地都望向二樓。

他們知道,今天,這裏,這滬寧的圈子裏,又要多上一個了不得的人物了。

繼承了林家和卓家兩家共同的遺産,卓逸,毫無疑問的,這絕對會成為近來最受關注的黃金單身漢。

雖說是才成年的年紀,但——

只是訂婚,也夠年齡了。

這個圈子裏,最尋常的就是各家之間的聯姻,這個繼承了巨大遺産的卓家獨生子——

自然也當不可避免地走上和他的父母一樣的道路,找一個門當戶對的女孩訂婚結婚,鞏固勢力,借助姻親關系等穩住自己在滬寧的地位。

今日出席的不少人,自然的也都是抱着結親的想法。就算自己沒有正當年齡的女兒,家族裏自然也是有着合适的女孩。聯姻,永遠是不會缺少對象的。

不過,在座的自然也都心知肚明如今的林譽最高話事人,蘇落,和已逝的林音,是什麽關系。蘇落那樣愛林音,對于林音的這個獨生子——

想來是會無比順利地就完成權力的交接。在婚事的安排上,估計也會最大程度地尊重這位小少爺的性子。

但——

也說不好。

品嘗過權力美妙滋味的人,很少有能夠抵禦的,到最後,也無法做到幹淨利落的放手。這個蘇落究竟會怎麽做——

誰知道呢?

忽然間所有的人一片噤聲。

只看二樓的樓梯上,在蘇落的陪伴下,緩步走下一個黑色西裝的男子。

眉目如畫,大概說的就是這種人。分明是極其淡漠冰涼的眉眼,一雙淺褐色的眸子波瀾不現,唇角自然地下落,天然地就多了疏離的冷意。舉手投足,完全就是自小培養出來的禮儀風度。

三代出一個貴族。林家和卓家這樣的大家族,自然已經不止三代,卓逸,毫無疑問,可是說得上是這個滬寧圈子裏,地道的貴族。

此刻,不論是身份,相貌,還是那讓人無法移開眼睛的氣場。

“歡迎在場的各位前來參加我的成年生日會,”卓逸走上前排搭好的高臺臺階,從工作人員的手中接過話筒,淡然地接受着底下所有人的目光和頭頂璀璨炫目的燈光,“結束了學業,我将在近期回到林譽和卓宇,按照遺囑內容正式擁有對應的公司股份。”

“林譽和卓宇如今都發展良好,人事調動上我不會貿然插手,蘇落将繼續擔任林譽執行總裁的位置。我會在蘇落的幫助下,逐步按照自己的節奏了解公司的情況,憑借自己的能力得到與之對應的位置。”

簡單地說完最後一句話,卓逸将話筒重新遞回去,利落地走下,回到蘇落身邊。

蘇落微笑着看着他,又望了一眼身邊站着的觀明,點點頭,走上去,接過話筒,淡然發言。

意思也很簡單,即表示自己将會繼續在林譽的位置,直到确保卓逸或者其他有足夠能力打理林譽的人選在董事會通過。

“……最後,我宣布一個消息,我個人名下的全部的林譽的股份,也将正式轉移至卓逸名下,”蘇落看了一眼身邊的觀明,交換了一個眼神,沉聲繼續道,“從即日起,我不再是林譽的股東,僅保留在林譽的職位。再次致謝諸位今日的到來。接下來的時間,等觀律師結束發言後,還希望諸位盡興。謝謝。”

從容下臺。

接下來就是觀明的發言。

不過,此刻,幾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已經聚焦在方才蘇落最後的那幾句話上了。

個人名下所有的林譽股份——

這些年,蘇落的手段不可謂不厲害,除卻最開始林音贈予的百分之三的股份,現在,她名下的股份,絕對不止這個數目。

這個确切的數字,那就不是外人能夠知曉的了。

現在,她這麽直接地,當着滬寧這個圈的所有人就公布了這個消息——

卓逸手裏的股份,只怕,已經到了一個十分驚人的數目。

各人心下各有思量。

本來也就是一個生日會,并不是什麽公司的新品發布會或者專門的記者會,發言的時間并不很多,等到觀明也結束了發言,衆人也都各自舉着酒杯,彼此親切而保持适當距離地交談。

毫無疑問,圍在觀明卓逸身邊的人是最多的。

無非都是一些各家賓客和他們一道帶來的年紀相仿的女孩。

意思,顯而易見。

客套的說辭,輕車熟路地打發走這一批批上來搭話的賓客,蘇落借着餘光,看了眼身邊正和其他客人們禮貌答話着的卓逸,忍不住些微地勾起了唇角。

但,卻也不知是該高興還是難過。

卓逸——

似乎天然地就有着成為這種場合的主控者的能力。

雖然面上幾乎沒有太大的神情波動,但待人接物時那一系列的言辭,包括動作上的細節,都足夠地顯示出他在這方面無師自通的天賦。

一個侍者在她旁邊停住腳步,些微颔首,恭敬:“蘇總的酒杯空了,換一杯吧。”

蘇落看去——

手裏的杯子,果然是空了。

她忍不住自嘲地一笑。

看樣子,方才接待的人,盡管只是每人一口——

這人數還真是不少啊。

放下空杯,随手選了一杯他托盤上最左邊的紅酒,瞥了他一眼,蘇落淡然地發話:“今天客人比較多,做事上多注意些。”

“是。”侍者點點頭,快步就端着托盤下去了。

稍許抿下一口,蘇落掃了一眼觀明和卓逸那處——

一切正常。

正好,也想去上個廁所。

放下酒杯,蘇落示意了望過來的觀明一個眼神,轉身就向着洗手間的方向去。

女衛生間。

簡單地洗了洗手,拿出小包,想要順便着再補個妝,擡頭,看向鏡子——

整個人下意識地徹底怔住。

鏡子裏,不知何時到來的,自己身後,站着的那個人——

言沉。

“好久不見了,我的落落。”言沉看向鏡子裏她的方向,走上前,一步步皮鞋叩擊在瓷磚地面上的聲音,微笑着直接地将她摟在了自己懷中。

感受到懷中人下意識僵硬的肢體,言沉附在她的耳邊,眼睛卻是看着鏡子裏她的眸子,輕笑:“看起來,這次見到我,你不是很高興?”

頓了頓,他唇角的弧度愈發上挑:“不過怎麽辦呢?我看到你的時候,可是高興的,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呢。”

“我的,落落。”

伸出舌頭,濕漉漉地舔過她的耳廓。

身體一個激靈。

她下意識地用力,沒想到他也沒有很用力,直接就掙紮開了。

“我已經不是那個蘇落了。”定定地看着他,雖然這般說着,蘇落渾身上下,卻是忍不住地在打着顫,“我如今的身份,是林家旁系,林譽總裁。不是,你的妹妹。”

“我其實挺應該感謝林音的,她倒是徹底幫助我解決了你我之間的兄妹關系的問題,”言沉擋住了出去的路,一步步逼近,從容不迫地靠向她,“雖然,讓我因此多花了一段時間去找尋你,但——”

“你看,我還是找到了。”

蘇落快速地掃了一眼門——

被上了鎖。出不去。

已經被逼到了角落,她咬唇,不願去看她灼灼的目光:“言沉,如今你我之間毫無關系。”

“我想,林音這樣的人,應該已經告訴了你,你我之間的關系。”言沉唇角清淺地笑着,伸手,抵在牆上,直接将她逼在了牆面和自己所構築起來的這片狹小空間中,語氣玩味,像是從容地等待着捕殺獵物的獵人,“異母兄妹,落落,你覺得,這個關系會是我們之間的障礙麽?”

“哥哥——”幾乎是下意識的,身體本能的恐慌,讓她喊出了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兩個字。

就像是希望能用這個最後的血緣上的屏障來阻止他的進一步靠近。

盡管心裏知道,這是無效的。

手心出汗。

“知道,我為什麽現在才回來麽?”言沉像是故意在逗弄着她一般,颔首,看着她,輕聲吐息。

“……”她沒有接話。

“為了料理那些人,可真是費了我不少的時間呢,”完全不受幹擾似的,他繼續道,“那場車禍,你覺得,是意外麽?”

!!!

蘇落腦子裏的一根弦忽然間徹底繃緊了。

“祖母如今年紀愈發大了,我将家族裏那些個對我下手的人,全部都處理了幹淨,然後,在最後料理我那個愚蠢叔父的時候,卻得到了一個很有趣的答案,”耐心地輕聲訴說着,言沉忽地擡手,直接地扣住了她的下颚,迫使她擡頭看着自己,語氣中幾許玩味,“原來,他們那群蠢貨,還找了幫手。”

頓了頓,他輕笑,稍許地加重了幾分手上的力道,貼的愈發靠近:“我的落落,你猜那個人是誰?”

“……”眼眶邊是無聲滾落的淚珠,直視着他愈發深沉的眸子,能夠完全地感受到此刻這個男人身上濃烈的煞氣,她在害怕,那是——

身體和靈魂共同本能的恐懼。

“別害怕啊,我的落落,”他溫聲,笑得愈發溫和,“你還沒告訴我,那個人會是誰呢。”

“……”她,真的,在他的目光下,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分明身上是穿着衣服的,可是,在他眼中——

自己就像是渾身□□的,接受着他高高在上的目光的淩視。

“猜不出麽?”幾分苦惱地皺了皺眉,他似乎不是很高興,卻松了幾分手上的力道,但依舊将她掌控在自己的手上,湊近前,在她的耳邊,輕輕吐息,“是你曾經最好的朋友——”

“夏冉。”

“……”蘇落心下一空。

然而,緊接着的那句話,卻徹底地打碎了她的虛空感。

“她啊,原來,喜歡上你了。”

滿意地看着她此刻面上全然怔住的模樣,他微笑着擡手,拭去她面上的淚痕,從容開口:“她知道了我對你做的那些事,所以,就聯合了家族裏想要致我于死地的人,共同策劃了那起意外的車禍。”

“我其實該稱贊她的手筆的,如果是我,估計也會這麽做。而且,她做的也很漂亮,借助家裏人殺了我,自己半點都不會被牽扯進去。所以,在我徹底康複後,就算是查到了當年的車禍和她有關——”

“我也沒有足夠的證據去将她如何。”

“她,本質上,或許,和我是一路人呢。”

“……什麽?”已經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了,幾乎是下意識的,蘇落茫然地擡起頭,看着他。

“那條藍寶石的項鏈——”

“在送給你的第一天起,上面就安裝了GPS定位裝置。”

“……”蘇落下意識地看向自己脖頸上挂着的這條項鏈。

“不過,我在你将它帶回來的第一天,就已經将這個裝置移除了,”言沉淡然地挑起她脖子上的這條項鏈,若有所思,“畢竟,如果讓你知道,只怕會多想。夏冉,她可是你最好的朋友——”

對上她的眸子,他似笑非笑。

“我,我……”頭忽然一陣暈眩,她下意識地抓住了自己面前的他的衣領,有些難受地搖了搖頭。

“落落,知道夏冉如今的丈夫是誰麽?”

不行,不能倒下去。

蘇落想要按住自己的太陽穴,愈發覺得昏沉。

言沉的聲音,忽遠忽近。

自己這是——

“你第一次給我的時候,似乎也是這個藥呢。”

!!!

“不過,這回,為了慶祝久別重逢,我還特意再多了點別的內容。”

身體,身體裏像是燃起了什麽炙熱的火苗,滾燙的肌膚,呼吸都變得迷幻起來,這種感覺——

昏昏沉沉的,終于,還是撐不住了。

她直接倒在了他的懷裏。

迷迷糊糊的,身體卻又無比的滾燙,随時都能燃燒起來。

前所未有的,濃郁的冷杉香,包裹住了所有的感官。

自己,像是被抱在了他的懷中。

“嘭——”房間門打開的聲音。

她的意識陡然一驚,下意識地就想掙紮。

被扔到了一片雪白的柔軟中。

這是,床?

兩種藥物的共同作用,一種降低了身體的機能反應,無力掙紮;另一種,則不斷地燃燒着她此刻腦中僅有的些許理智。

熱,很熱——

迫切地想要找到些什麽來讓自己冷下來。

狠狠地咬住自己的下唇,血的味道瞬間從傷口處溢出,洋溢在口腔中。疼痛,短暫地對抗住了身體深處那種湧動着的渴望,她竭力睜大眼睛,定定地凝視着此刻正在慢條斯理地解開皮帶的人,盡可能地開口道:“你——”

聲音卻是她都不敢想象的甜膩,完全沒有任何的威脅力,相反的,倒是像情人間情趣的體現。

他走近,身上的衣物甚至都還沒有褪下。

愈發靠近,鼻尖萦繞着的似濃似淡的冷杉香。

無力地擡手,想要讓他離開自己。

“落落,”他一把叩住她的手腕,提着讓她靠近自己,輕輕吐息,“你如果是指望那個小孩子和觀明過來救你的話,還是省了這個念頭吧。他們現在——”

重重地在她的脖頸上咬了一口。

“嘶——”蘇落吃痛,下意識地輕呼出聲。

“是不可能趕過來的。”言沉的聲音愈發地貼近,“現在,只有我們兩個。”

“身體的記憶會保留多久呢,落落,你說,從十四歲開始到我離開,八年的時間,足夠它徹底記住我麽?”他微笑着輕柔地解開她身上的衣物,一件件,力道很是把控得當,似乎并沒有撕毀它們的打算,“不過,畢竟這麽多年沒見,而且——”

他猛地一個用力,直接将被剝了個幹淨的她壓在自己身下,西裝微涼的衣料摩挲着她的肌膚,她難以抑制地蹙起了眉頭,他的呼吸些微的急促起來:“你知道,當我知道你和那些男人都上過床後,我有多想将你,壓在自己的身下,狠狠地教訓麽?”

一個兇狠的吻直接地落在了她的唇瓣上。

根本是一場注定戰果的鬥争,愈發強烈藥物的效果下,蘇落根本無力反抗,只能承受着自己口腔中,伴随着血腥味一道蔓延開的,他的氣息。

狂風暴雨般的,肆意地侵略着她口腔中的每一處,所到之處,都是滿滿的他的唇齒的味道。

而且,她能夠清晰地感受到,不受控制的,身體的反應。

這個認識讓她忍不住地想哭。

像被扔到岸上随時會死去的魚,她大口地呼吸着,卻也只能無力地承受着貪婪無度的瘋狂。

仿佛是大洋上一葉脆弱的小舟,在一波波的浪濤拍打下,搖搖欲墜,不斷地澆滅着下一刻随時複燃的火焰。

幾乎就要徹底沉溺于這片□□深海中,将她抱起,他動作的時候,伴随着深重的喘息聲。

然而,在最後就要達到巅峰的時刻,他忽地頓住,附在她的耳邊,輕笑一聲:“落落,夏冉的丈夫,就是你昔年的初戀情人。”

“韓垣。”

她不自覺地抓緊了手指,在他的背上留下清晰的血痕。

忽地,面前似乎什麽都看不到了。

白茫茫的一片。

她徹底地失去了意識。

意識沉淪前的最後一刻。

也好——

就這樣吧,再也不要醒來了。

誰都不在,只有她自己。

“落落,落落?”遠遠的,像是有誰在呼喊着她的名字,溫柔的,親近的,是下意識就覺得安心的。

她睜開了眼睛。

“阿音?!”她猛地撲入了面前人的懷中。

是夢麽?是夢吧。

也好,她終于再見到她了。

即便是在夢裏,也是好的。

被抱住的人,下意識地身體一怔。

“他,他又回來找我了,阿音,我好怕,我真的好怕,你不在的這些時間,我都很害怕……”她像是将死的人忽然看到了海上的浮木,緊緊地抱住了,一點兒都不敢松手。

“別害怕,我在這裏。”那人抱着她,輕聲道。

“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她仰首,阖着眸子,感受着交錯的呼吸,直接地毫無章法地吻了上去。

“……”溫柔地回應着她,柔和的力度,像是一點點地撫慰着她尚未平複下的心緒。

十指相扣的時刻,被抵在床上的時刻,溫柔地沉溺在另一片深海的時刻。

哭着,□□着,緊緊地相擁着,像是要把對方徹底融入自己的骨血中。

一起,沉溺深海。

天色微亮。

卓逸起身,看着床上已經沉沉睡去的人,揀起一件襯衫簡單披上,小心替她掖好了被角,拿起手機,走到窗邊,看着外處半暗半明的天色,撥通了一個號碼,沉聲:“見一面吧。”

“觀明。”

光明區。路邊随處可見的早點店面。

熟稔地點好了兩人的份,觀明定定看着面前的這個他,忽地勾起了唇角:“想問關于蘇落過往的事?”

“蘇落以前的資料已經全部都被銷毀,我想,她的那些資料,只可能,你這裏還會有。”卓逸坦然對上他的眸子,語調微沉,“我需要知道,母親刻意抹去的蘇落的過往,究竟是什麽。”

“你确定你可以承受得住麽?”觀明意味不明地輕笑一聲,咬了一口炸得金黃的油條,沉聲,“我想,林音當年留給我保管的時候,就想到了,你會有需要它的一天。”

“你果然——”

“和林音所想的那般,喜歡蘇落。”

“我愛她。”卓逸斂下眸子,喝了一口,看着碗裏這純色的豆漿,忽地就笑了起來。

“母親,她估計很早就已經察覺到這點了。”

凝視着他此刻的動作,觀明從自己的公文包中拿出一個文件夾,放到桌上,推過去:“如果看完覺得沒有留下的必要的話,就把它燒了吧。”

“我沒有備份。”

接過,沒有當場打開來看,卓逸只是放到了自己的一邊,繼續沉默地用着這份早餐。

“味道不錯。”快要吃完的時候,他評價。

“光明區生活的,都是這個社會最底層的人。”觀明咬下最後一口油條,望了一眼外處的人流,低聲,笑了起來,“這大概是你永遠都不會再踏足的地方。”

起身,他率先離開,留下了一張名片,還有一句話。

“言沉,會是你最大的對手。”

名片上幾行字。

世心私人心理診所。趙和芳。地址。聯系電話。

看着手裏這份尚未打開的藍色的文件夾,捏着名片,卓逸眸光漸深。

早點店裏,電視上最下一欄慢悠悠地飄過。

滬寧今日天氣。晴。微風。

适宜出行。

“少爺,到了。”前排駕駛座上的司機輕聲道。

卓逸睜開眼睛。方才回家的一路,他休息的,很是不好。

那位趙醫師的話,仿佛時刻回響在他的耳邊。

還有觀明給他的那份文件。

“……她有着很強烈的恐懼感,雖然表面控制的很好,但卻絲毫沒有得到抑制。除了服用相關的藥物外,很難從心理層面進行治療。她,是那類極難被催眠的人。”

“……重度抑郁症。”

“……如果真的如你所說,昨夜發生了刺激她的事情,我勸你最好盡快回去查看她的情況,我很擔心她目前的心理狀态會發生什麽意外情況。”

“……請盡快将她送到專門的醫療機構進行治療。”

“……我想,她前期之所以能夠支撐那麽久,就是為了堅守那個承諾。如今你回來了,她也相當于沒有了那份支撐她繼續下去的動力……”

“……”

“十四歲時被兄長侵犯,之後一直保持着這種不倫關系……”

“……言沉。”他輕輕念出這兩個字,卻像是要将他徹底嚼碎了似的,每一個字都帶着絕對的弑殺的意味。

“少爺!”剛一下車,司機去車庫停車,從管家就急急忙忙地快步走了出來,面上滿是焦急之色。

“什麽事?”心下本能地一緊,卓逸走向正廳,面色微沉。

“是關于蘇小姐的——”從管家一邊說着,還忍不住打量了一下自家少爺的神色。

“說。”卓逸語調寒冷。

“蘇小姐醒來後情緒就顯得非常的激動,把自己反鎖在房間裏。傭人們能夠聽到房間內扔東西的聲響,我們一時間也不敢進去——”從管家颔首回禀。

“把鑰匙準備好,我進去。”卓逸攥緊了手,面上依舊保持着人前應有的沉靜鎮定。

房間外。

三個女傭站在門外,看到小少爺走來,立刻慌亂地低下頭,恭敬問候:“少爺。”

“你們都出去,沒有我的吩咐,不許上來。”卓逸淡漠地瞥了她們一眼,下令。

“……是。”傭人們颔首,不敢擡頭,立刻快步退下。

貼在門上,聽不出內裏有什麽動靜。

“落落?”試着敲了敲門,他輕聲。

“我進來了?”将鑰匙放入鎖孔中,他盡可能地讓聲音聽起來溫和,“如果你不應聲,我就當你默認了。”

“……”還是沒有任何回應。

轉開——

門被輕輕打開。

最先跳入瞳中的,不是滿地的狼藉,不是被打碎的花瓶,而是——

蹲在角落邊,緊緊抱着自己,保持着嬰兒在母體內的模樣。

那是極其缺乏安全感時人下意識的一個姿勢。

“落落?”不能推斷她如今究竟是什麽樣的情況,卓逸盡可能放輕着步子靠近,“我是小逸,你擡起頭,讓我看看,好麽?”

“……小逸?”似乎是對這個名字有反應,蹲在角落裏的人擡起頭,面上滿是淚痕,怔怔地看着這個在自己面前蹲下來的男孩,眼眸中一片氤氲的霧氣。

“阿音,阿音,阿音——”然而,在看清他的那一刻,她猛地伸出手,一把抱住了面前的這個少年,就像是終于找到了可以安心停靠的港灣,緊緊地抱緊了他,依偎在他的懷中,“我害怕,我害怕,你不要離開我。”

阿音——

落落,這是又把自己錯看為母親了麽?

“阿音,阿音,我,我,他回來了,他回來了!”忽然間,似乎是想到了什麽極恐怖的事情,她拼命地想要往他的懷裏靠近,似是恨不得就把自己融入面前之人的骨血中,漸漸的,她又平靜下來,喃喃着,“你回來了,太好了,你終于來接我了……”

“……”先時在房間裏的那些動作想必是消耗殆盡了她的氣力,很快,她就在他的懷中,安靜地睡去了。

“……落落,落落啊。”卓逸擁着懷裏的人,颔首,輕聲,眸中波光流轉,意味不明。

撥通了一個號碼:“喂,是趙醫師麽?”

房間。

看着床上安靜睡去的人,趙和芳又瞥了一眼在床邊安靜坐着的他,稍許地嘆了口氣:“這麽大的反應,是那個人出現了?”

“嗯。”卓逸的視線始終停留在她此刻恬靜的面容上,喉嚨稍許嘶啞地應了一聲。

“這就很麻煩了,”趙和芳沉聲,“對于蘇落而言,他就是最大的夢魇。先時因為你母親林音的緣故,這個因素被抑制住了,但抑制住,并不代表着就已經徹底結束了,這只不過是暫時的刻意遺忘罷了,一旦再度被重新喚醒,先時擠壓下的恐懼就會成百上千倍地反饋。”

“蘇落如今的情況,單純的藥物治療,只怕是不夠的了。我建議你,還是盡快讓她住院治療。”

“她之後還會出現什麽情況?”卓逸起身,小心地替她掖好被角,看向面前的這個心理醫生。

“抑郁症不是生理疾病,心理疾病向來比癌症更難解決。”趙和芳輕嘆一聲,“她目前的情況,這次打砸屋內的東西只是初期征兆,之後,或許還會有自殘行為,出現幻覺幻聽,有強烈的自殺傾向。”

“這類患者,很難被治愈,但也不是不存在後期自然痊愈的例子。我們現在所能做的,就是盡可能地控制住她的情況,不至于讓她結束自己的性命,”趙和芳沉聲,看向他,“我知道她的身份比較特殊,所以,你最好把她送到一個安全的地方進行治療,或者,找一個專業的團隊照顧她。”

“她對你有着很強烈的依賴,我不知道該不該說這是一件好事,如果有可能的話,你或許會成為治愈她的關鍵。”

“……我知道了。”卓逸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