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 夜的氣息越來越濃,也預示着天明即将來臨。祁亦言伫立在窗臺前,看着玻璃上自己的身影, 朦胧模糊,越來越看不清。
他輕輕咀嚼着陸衎剛說的話:“我信任你, 但是, 也不會拿她去冒險。”
原來, 在殘酷的現實與甜美的愛情面前,他也猶豫了。哪怕一向果敢, 無謂生死,天不怕地不怕的刑偵隊長,在愛情面前也同其他人一樣,會害怕。
他斂下眼眸,輕輕晃悠,空氣中還帶着一絲消毒水的氣味, 連續兩場屍檢, 有點疲憊, 只得靠苦澀的咖啡提神。
祁亦言低頭,眸光流轉,看着黑幽幽,冒着熱氣的咖啡, 消毒水的味道逐漸被蓋去, 彌漫着沁人的濃香。抿了口,苦澀的滋味, 既讓人上瘾又讓人十分的清醒。
比起陸衎,自己又何曾不是如此,冷靜自持如他, 面對陶哓哓也頻頻失控。今天,她是不是會後怕?
四面的牆潔白無瑕,與窗子外的黑夜形成鮮明的對比,隔壁的解剖臺上,一具具屍體曾經在這停留,陰沉沉。
電腦裏播放着一段的音樂,旋律無盡凄涼,他享受着這一刻的靜谧。
“砰”的一聲,門被粗魯的推開,打破了這緊閉空間裏的寂涼氛圍,祁亦言瞬間睜開雙眸,沉下眸色,薄唇抿成一條直線,不悅的看向門口。
陸衎哪裏顧得上他的臉色,徑直走進房間,聽到他電腦裏的音樂,卻停住腳步,眉頭蹙起,開門見山質問:“你到底是為了什麽來?岑歆的事,你知道多少?”
祁亦言默然,轉過身子,關閉了音樂,慢悠悠轉身,靠着辦公桌一角。冷峻的面上,薄唇慢慢勾起一抹笑容,他一邊攪動咖啡,一邊看着他說:“我的目的,你不是很清楚,至于岑歆……”
他停了動作,放下咖啡,平淡的說:“我想,你不會希望我們認識的。”
祁亦言揚起下颌,溫柔的燈光灑落,落在他身上,周圍裹上一層淡淡的光暈。深邃的黑眸與他對峙着,黑幽幽宛如深淵,不見底,目光與之交疊在一起。
陸衎緊緊咬住牙關,他今天把岑歆叫來,可不單單因為沒有幫手這樣簡單,想到她見到現場的反應,陸衎便開始管控不住自己的情緒。
“我只需要你回答。”
祁亦言聽完,主動往前走一步,聲音平靜,嘴角噙着他淡淡的笑,慢悠悠說:“陸衎,說到底是你們把她保護得太好。還記得當初開時,你說過的話,當你在凝視深淵時,深淵也在凝視你,別看太久以至于深陷。”
他嗤笑一聲,才繼續反問道:“呵,可如果身處于深淵中,又何懼黑暗?”
陸衎按捺住情緒,祁亦言往後退了退,他繼續點開音樂,是上個案子裏面的曲子。
祁亦言近乎享受的聽着,陸衎不回答,他又轉身打開咖啡機,背對着他說:“她怕早已經習慣了,在裏面待久了的人,反而最害怕的是照進深淵裏的那一點光明。他們,貪戀溫暖,渴望救贖,可是呢,他們每往前一步,心裏會滋生出一種恐懼,害怕自己身上的濁氣會吓跑那一縷溫熱。”
“要麽被治愈,要麽一起毀滅,岑歆亦是如此。”祁亦言沒說,其實他又何嘗不是。
解剖時,尤其在面對女孩屍體的那個時候,有那麽一瞬間,她的手都在顫抖。陸衎在外面看着,她會主動轉過身子,遮住他的視線,眼裏的害怕是隐藏不住的。然而,比起過往不堪的回憶,她更怕現在陸衎對她的保護。身處其中的人,渾然不知。
“她母親、妹妹死前都遍體鱗傷,他繼父那樣的人,為什麽會獨獨讓她一個人好好?抓捕許久的連環殺人案的兇手,又為何那天失手被捕?黑色星期五她為什麽知曉?陸衎,你想過嗎?親眼目睹着慘劇的發生,她怎麽可能還好好的,怪物的種子早就在她心裏種下。其實你心裏早就有了一部分的答案,只不過需要證實。而你,現在怕證實了猜想,你會失去她。”
“我說的對嗎?”祁亦言莞爾,他轉身,那大大窗子外面的夜色如同一塊巨大的幕布,與他為界限,和屋子裏的光形成鮮明對比,一半光明一半黑暗,亦正亦邪。
反觀陸衎,他從一開始的憤怒,轉為沉思,俊郎的臉上神情凝重,好看的唇緊抿成一條線,祁亦言餘光瞥見他在身旁兩側的手掌慢慢收緊。
祁亦言也不知道自己為何,今天對別人的事,多嘴了。他還是第一次說那麽多話,卻句句誅心,直接戳破他內心的防線。
陸衎沉默了許久,才回複理智,不至于讓他牽着情緒走。冷靜下來,他又加重語氣,問:“阿言,還是第一個問題,你來到底為了什麽?”
祁亦言有些訝異,他竟沒有被帶偏,有些失望又覺得在意料之中。剛好咖啡已經煮好,他轉身,把自己之前喝剩的咖啡倒掉,看着褐色的液體流入水槽中,一點點被清澈的水沖走,沒有留一點痕跡,如同他。
其實,這裏沒有人知道或能查到他的過去,他本無懼,只需要按照他原本的計劃進行着,很快就能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可,岑歆這對雙生姐妹,黑色星期五,桃桃社區……五年前就該消失的東西,一一出現。看似沒有關聯的人和物,慢慢的被一個隐形的線串聯在一切,像有人在引導這一切的發展。所有的事情,被編織成一個巨大的網,随時都有可能撲來。
祁亦言收起了笑意,放好杯子,擦幹淨手,又重新到了兩杯。
今天在看到第一具死者手機時,心中了然,他要找的人出現了。
而岑歆以及她死去的妹妹,和當年的事一定有所關鍵,而且,岑歆一定是掌握了一個重要的信息。否則,以那人的手段,怎麽可能容忍後面事情的發生。
可,她又是怎麽拿到的,她掌握的事情到底是什麽?過去的記憶她究竟記得多少?
或許是夜太寂寥,也或許是僞裝累了,沒了隐瞞的必要,他轉身,把一杯加了糖的咖啡放在陸衎手邊,直言道:“為了陶哓哓來的,這個答案你滿意嗎?”
陸衎笑了笑,顯然不信。
祁亦言又繼續說:“我和她,六年前就認識,她被人強行帶走,離開了我。所以我來到這,不單單為了陶哓哓,我來找一個人,她很重要,不止與岑歆和陶哓哓有關,還關系到五年前的案子。這個回答呢?”
陸衎半信半疑,“你說的是什麽人?”
祁亦言沒有回答,反而走向他,停在陸衎面前,說:“我們做個交易如何?”
白熾燈下的兩男子四目相對,卻各懷心思,空氣中,咖啡的香氣還未散去,夾雜着消毒水的味道,還有一股夜深露重的濕氣。
陸衎突然揚起一笑,仿佛剛才那人不是他一般,他喝了口,苦味适中,很滿意,走到祁亦言面前,答非所問:“有件事一直忘了和你說,就是前段時間,猥/亵陶哓哓那人,還記得吧?高洋同我說,被抓後送進裏面,下面就差點廢了。結果治好後,在送去看守所的第二天夜裏,又被送去醫院,不僅以後都不能人道,甚至連連後面都被弄得慘不忍睹,嘴裏不知道被塞了什麽。”
祁亦言後退了一步,抱手靠着桌子,眼角的淚痣顯得眸光邪魅,像聽到一件很平常的事情,“恩,然後呢?”
“聽說已經瘋了。”
祁亦言面上無一絲波瀾,陸衎聳聳肩繼續說:“不過,之前錄的口供裏,他提到過一些事。說是他本來只是網上行騙,騙過兩人裸/聊。直到有一天他在一個論壇裏看到一系列的作案手段,才開始了模仿作案……”
“看來高洋審問也有一套。”
“我想,你肯定關心這個案子。”聰明人說話,向來點到即止,兩人都懂。
祁亦言沉思,其實如果當時陶哓哓沒報警,他想,那人應該會比現在“好”些。
口供?呵,祁亦言內心嘲諷。
陸衎試探不出什麽,回歸主題,說:“說說吧,你想怎麽交易?你想要什麽?你又能幫我什麽?”
祁亦言也不隐瞞,說:“我可以幫你,讓岑歆恢複記憶,也能保證你不會失去她。交換一個人,你一定會找到她,我要你做的就是,找到時,希望你把她交給我。”
“她是誰?”
祁亦言臉上的笑意漸深,“我的母親。”
作者有話要說: 結局一定是he的,他父母的故事會放在番外,反正就是他們上一輩的故事,一個都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