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對于杜仲樹和橡膠草孰優孰劣, 謝虞琛現在還沒有一個清楚的決斷。
當然也可能是因為這兩種植物他都沒有親眼見過……
“所以公子您也不知道這種作物長什麽樣?”周洲瞪大了雙眼,整個人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
謝虞琛一臉的木然地點了點頭,這兩種作物他雖然都沒有見過, 但是相關的知識還是了解過一點的。
與杜仲樹産出的膠體偏硬且不耐高溫不同, 橡膠草生産出的膠體和天然橡膠幾乎沒什麽差別。而且它主要産膠的地方在根部, 産膠量也不容小觑。
但橡膠草最大的缺點就是,這種作物被人們發現的年代比較晚, 如果謝虞琛沒記錯的話, 是到了大約二戰的時候,蘇聯為了緩解橡膠危機,才在新疆以及哈薩克斯坦一帶找到了這種作物。
也就是說,雖然橡膠草不像那兩位前輩一樣,一個遠在巴西, 一個遠在北美。但要找到它, 也是要費一番力氣。
斟酌許久, 謝虞琛還是決定把尋找橡膠草的計劃往後推推, 先主要研究杜仲膠。
杜仲的名字這麽多年應該沒變過,作為一味中藥, 具有補肝腎和安胎的作用,許多古老的醫藥典籍裏就有記載。
如果時代有杜仲這種植物的話,應該能從藥鋪醫館這種地方尋到些蹤跡……
琢磨了一會兒,謝虞琛提議道:“你可以去城中的藥鋪,問問掌櫃是否知道杜仲這味中藥。”
“公子是說, 這杜仲樹還是一位中藥?”周洲面露疑惑。
“應該吧……”謝虞琛沒把話說死,“我記得它的樹皮是可以入藥的。”
周洲點頭應下:“屬下待會兒就到城裏各大醫館藥鋪打聽一下。”
對謝虞琛語焉不詳的話, 周洲倒是沒有表現出一點質疑和反駁意味。在他看來,這是作為一個優秀的下屬首先應該具備的自我修養。
……
周洲剛走進東山州最大的那間藥鋪, 裏面坐館的掌櫃就迎了上來,态度頗為熱絡。
他人又不傻,一看周洲的衣着氣度,就知道是兜裏不缺銀錢的。他們東山州這種窮地方,遇上一回闊綽郎君可不容易得很。
“我不是來抓藥的。”
周洲一句話便把掌櫃準備好的客套全堵回了肚子裏,連帶着嘴角的弧度也落下去不少。半晌才道:“那郎君所為何事?”
“掌櫃可曾聽過一味叫‘杜仲’的中藥?”
“杜仲?”掌櫃扭頭從身後的藥櫃裏拉開一個木格,取出幾塊淡棕色兩邊微卷的樹皮遞到周洲面前,“郎君說的可是這個?”
看着面前貌不驚人的樹皮,周洲有點為難地撓了撓頭。
完蛋,他也不知道杜仲長什麽樣子啊。
“這杜仲可是一味補氣虛的藥?”周洲語氣猶豫。畢竟他也只是在臨出門前才聽謝虞琛提了一句杜仲的功效。
見掌櫃點了點頭,周洲這才放下心來,詢問起杜仲樹的産地。
“郎君可是打算購置杜仲樹苗?”掌櫃想了想道。
他會問出這樣的問題自然是有自己的打算。聽這位郎君話裏的意思,似乎感興趣的并不是杜仲這味藥材,而是長在土裏的杜仲樹。
作為東山州最大的藥鋪,他少不了和那些南來北往的藥材販子打交道,自然也結識下不少商隊。如今向周洲打聽這件事,無非是想從中分一杯羹,跟在他們身後賺點小錢。
周洲倒是沒怎麽遮掩,很爽快地承認了這件事。
一來是既然謝虞琛打算在東山州大面積種植杜仲,那這事兒就不可能瞞下去。二來便是他看上了這藥鋪掌櫃的人脈。
周洲等人在藥材上是純粹的門外漢,一竅不通。即使打聽到了杜仲樹的産地,像栽培、運輸這些事也得交給內行來做。
這掌櫃也是個人精,兩三句話便明白了周洲的打算,笑着提議道:“經營藥鋪這麽些年,小人倒是結交下幾個相熟的藥商。若是郎君有意要那杜仲樹苗,下月他們來送藥材的時候,小人便替郎君留意一下。”
“可以。”周洲點了點頭,當即便留下一個地址,臨走前還能不忘囑咐道:“但盡量要快。”
“是是,小人一定。”堆着一臉笑意送走周洲,藥鋪掌櫃拿起桌上留下的地址放到眼前。
漫不經心地一瞥,掌櫃頓時心下大駭。
這,這……
紙上寫着的玖角巷,不正是傳聞中那位來巡視東洲的巫神大人的住處嗎!
謝虞琛來東州的那日,掌櫃坐在自家的藥鋪裏,也曾透過窗戶拉開的一道縫隙朝外面張望,自然知道傳聞所言非虛。
他可是親眼看見巫神大人的儀仗朝着玖角巷的方向去了。
都怪他,非要貪圖那點利潤!掌櫃恨不得給幾分鐘前的自己一巴掌,趕緊跑到後院,命還在整理藥材的小厮,快馬加鞭地傳信給那些自己相熟的商客,詢問杜仲樹一事。
……
那掌櫃是在十日後帶着消息找到的周洲。
一見面,他便哆哆嗦嗦地向周洲行了個禮,說自己那日是有眼不識泰山,沖撞了貴人雲雲。
周洲皺着眉打斷他,語氣不悅:“我們家大人又不是吃人的洪水猛獸,你何必畏懼至此?”
“小人知錯……”掌櫃不敢多言,生怕自己哪句話沒說對又觸了面前人的黴頭。
“行了,我帶你進去見我們大人。”周洲瞥了對方一眼,轉身走進了院子,“見了我們大人,記得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
這段時間下來,雖然謝虞琛不說,但周洲還是發現,對方似乎并不喜歡人們對他流露出那副太過畏懼的神情。
像是掌櫃剛見他那副樣子,就是謝虞琛最不願意看見的。
“小人明白,小人明白。”掌櫃點頭哈腰地應道。
将掌櫃引進書房,謝虞琛正倚在榻上翻看着一本游記。
見到來人,他撐着胳膊起身,眼神掃過座下的人,似是随口一問:“你便是那汪記藥鋪的掌櫃?”
“回大人……”掌櫃努力讓自己的神情不那麽僵硬,應道:“小人便是那汪記藥鋪的汪淳,行三,大人叫小的汪三就行。”
謝虞琛微微颔首,“我聽周洲說,你能弄來那杜仲樹苗?”
汪淳哪敢在謝虞琛面前造次,連連點頭,把自己腦子裏所有和杜仲樹有關的事全都一股腦地說了出來。
倒豆子似的說完,汪淳偷偷打量着座上的人,小心翼翼地問道:“不知大人打算要多少杜仲樹苗?”
“種樹這事我不了解。”謝虞琛搖頭,想了想又補充道:“不過有将近一千畝的土地。”
“都用來種杜仲樹嗎?”汪淳忍不住咂舌。一千畝可不小,哪怕算七成的成活率,需要的樹苗都是一個龐大的數量。
“對。”謝虞琛答。
這一千畝是謝虞琛巡視整個東山州,估算出來在不影響百姓耕種的前提下,最适合種植樹木的土地面積。
若是這批樹苗的長勢不錯,他還計劃再擴大種植。
畢竟東山州的土地貧瘠,大部分土地并不适合耕種,與其任其任由它們荒廢,倒不如開發出來種植些經濟作物,也好帶動當地的經濟發展。
一次性進行這麽大規模的移植當然有風險。一旦樹苗不成活,損失的錢財可是一筆駭人的數目。
但謝虞琛沒有辦法,他的時間有限,若是先進行試驗,等到樹苗成活後再進行大面積栽種,怕是要再等兩年都不止。
謝虞琛自己都不敢确定,到那時他會身處何地。只能趁着這個機會,一鼓作氣将杜仲樹的種植推行下去,越快讓人見到收益越好。
況且這段時間他也了解了不少相關信息。
杜仲樹對自然環境要求不高,東山州和他的原産地秦嶺一帶在水熱等各方面的條件也比較相近,栽種的難度并不大。
“一千畝土地需要的樹苗,你可能運來?”謝虞琛看向汪淳。
“應當是能的,只不過需要費些時日。”汪淳不愧是整個東山州最大的藥材商人,在這方面的門道确實不少。
今天在場的換作其他任何一個人,都沒把握給謝虞琛運來那麽大數額的樹苗。
“甚好。”謝虞琛面露贊賞地看了他一眼,又問道:“不過杜仲樹的移植栽種,應該也有季節一類的限制?”
起碼在這個暴雨連天的時候,樹苗應該是沒辦法存活的。
“是這樣。”汪淳有些猶豫地點點頭。
移種樹木最好的季節便是春季,但若是從現在等到來年開春的時候……
做生意的人都知道,生意宜早不宜遲。時間拉得越長,風險就越大。況且對方堂堂一個南诏大巫,也不可能在這窮鄉僻壤的地方待到那麽久。
見汪淳有些遲疑,謝虞琛主動道:“若是有顧慮,我可以讓你直接和官府簽訂協議,先付一部分定金給你。”
與官府合作不像和普通商客做生意,不存在會發生拖欠貨款一類的糟心事,利潤也更高些。可若是官府翻臉不認人,他們也沒地方伸冤。
汪淳面上閃過一抹掙紮,所謂“富貴險中求”,他一咬牙,道:“不必勞煩官府,小人信得過巫神大人。”
“既如此,便讓周洲帶你去簽訂協議吧。”
謝虞琛也不多言,輕擡下巴,周洲立馬接收到了他的信號,領着汪淳去了旁廳。
“若是等到明年春天才栽種,會不會太遲了?”不僅是汪淳,周洲自己也在琢磨這件事。
謝虞琛看了一眼外面的天氣,無奈道:“沒辦法,你看現在這個天氣,即使把樹苗種下去,怕是沒兩天就讓雨給澆死了。”
樹木的休眠期是移植樹苗的最佳時間。理論上說,從十月入秋到來年春天都可以移植。
但實際操作起來還是要根據具體情況分析。
就像從秦嶺一帶運過來杜仲樹苗,路途遙遠。如果秋天栽種的話,商隊起碼提前一兩個月就要啓程,那時候正是太陽最厲害的時間,一路運過來樹苗怕是要曬死了。
但若是等天氣涼下來再出發,等到了東山,又快到冬季,種下去的樹苗又很容易因為受凍無法成活。
算來算去,只有等到第二年初春。
周洲也明白這事急不得,但一想到還要等将近大半年才能知道這杜仲樹苗的用處,他心裏就和貓撓似的難受。
“現在我反而擔心另一件事。”
聽到謝虞琛的語氣并不輕松,周洲立馬提起一口氣,也顧不上什麽杜仲樹了,連忙問道:“公子是在擔心什麽?”
謝虞琛目光幽幽,似乎要透過外面厚厚的雲層看到更遠更高的地方去,“這幾日的雨,大得有些不對勁了。”
他這幾天從關泰初那裏借來幾本縣志游記,裏面也記載有不少東山州入夏後的雨季,但似乎并不像他現在遇上的這樣。
況且因為貧窮,東山州大部分百姓住的都是最簡陋的茅草屋,本就沒有很強的能力抵擋自然災害,這麽大的雨怕是很快就會支撐不住。
更嚴重的是,萬一暴雨引發了洪澇、山體滑坡、泥石流一類的自然災害,危險就更大。
聽謝虞琛這麽一說,周洲也感覺到幾分不妙。
往年京城有時也會遇到連日的陰雨天,但都沒有像東山州這樣,雨就像是傾盆而落,而且持續了數日都不停歇。
城外河流水位上漲,一些排水不好的地方,雨水更是已經彙聚成了沒過人腳踝的溪流。
“你去把關泰初叫過來,我要問問他到底是什麽情況。”琢磨了一會兒,謝虞琛還是不放心,叫來周洲吩咐道。
他必須和關泰初确認一下這樣的天氣是否正常,還有官府有沒有準備好相應的應對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