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百年好合（三）
以前常聽老人說，時間彈指一揮間。沈月透如今才有所感知，有唐岫遠陪伴的日子正如白駒過隙，一轉眼就過年了，當真彈指一揮間。
孫邯禹誠不欺人，在除夕前三天，沈月透果然完全好了，興高采烈的和唐岫遠商量着，今年就不回盛安了，一起在京城過年。
這是倆人第一次不在盛安一起過年，對于沈月透而言，象征着新的開始，意義重大。
唐岫遠沒意見，第一時間就開始準備後續，派了人去盛安皇學府接沈康，準備再帶上孫邯禹，四個人一起過年。
除夕這日，沈月透還沒睡醒，唐岫遠就爬起來去城門口接沈康。按理沈康應該昨兒就能到，只是他出來前被請離皇學府的事絆住了腳，這才拖到這會。
下人張羅着挂紅燈籠貼窗花，爬高上低鬧哄哄的，吵的沈月透也睡不好，索性也不睡了，起來換上唐岫遠給她拿回來的紅襖裙，抱着手爐，出去看大家布置。
原先空蕩蕩的庭院如今滿滿當當，根本讓人想不到曾經的門庭寂寥。這個空閑了這麽多年的院子，終于變成了一個“家”。
庭院裏架着小亭，沈月透一眼就看見了坐在亭子裏烤栗子的孫邯禹，銅爐滋拉拉響，他手上烤着栗子，目光卻瞧向門口的位置，望眼欲穿。
“孫郎中，過年好啊！”沈月透跨進亭中，一眼就看出來那是孫邯禹往日煎藥的爐子，現在甜栗碳火香撲面而來，取代了藥香。
孫邯禹手中的鏟子翻了翻，揀出兩個栗子來放在石桌上，給沈月透吃。“大小姐，今兒可不興說過年好。明兒再說。”
“哦。”沈月透大感無趣，将栗子攤在手心吹了吹，藏進袖裏，順着孫邯禹的目光瞧去，除了來來去去的下人，沒什麽好看的。“孫郎中看什麽呢？”
“啊？”孫邯禹收回目光，他總不能說自己是在眼巴巴等沈康來陪他玩吧？他不要面子的嗎？
而且有了沈康，他擠在小兩口中間也就不能說是礙眼了，皆大歡喜一箭雙雕。
“看看他們活幹的怎麽樣。”
“哦…”沈月透當了真，四處環視一圈，活幹的不錯，到處都紅豔豔的，看起來很喜慶。
正說着，唐岫遠帶着沈康，從門洞進來了。
沈康長高了不少，稚氣更脫了些，只是五官還是沒有長開，還是一副不管心裏打什麽壞主意，都只會讓人覺得人畜無害的模樣。
沈康看見沈月透，一下子撲過去找姐姐。這次可真的太久沒有見姐姐，他可真的惦記壞了，阿姐、姐姐，連着叫了好多聲。
到底是個孩子。
沈月透笑着揉他腦袋。沈康好久不讓人揉腦袋了，也就這會，沈月透能趁機揉一揉。
揉夠了，沈月透扶他坐好，笑着提醒道：“只叫姐姐，這裏沒別人啦？”
沈康這才反應過來，收斂神色，又成了那個“小大人”，先沖着孫邯禹的方向作了揖，喊了孫郎中好。
等到了唐岫遠這，他一句岫遠哥哥就含在嘴裏，差點脫口而出。突然想起這事好像不能讓姐姐知道，掃了一眼姐姐的方向，又看回來，最後極其不确定的吐出兩個滿帶詢問試探的字：“姐夫？”
他是盯着唐岫遠喚的，顯然看不見沈月透的詫異，只能看見唐岫遠滿臉的欣慰，當即就領悟成了自己叫對了。
“姐夫！”這次信心滿滿，字正腔圓。
“哎，康兒過年好。”唐岫遠按住了躁動的沈月透，笑容滿面從懷裏掏出來了一個沉甸甸的大紅包，紅綢裏頭包着一只拳頭大的小金虎。
沈康接過，掂掂分量，就知道是好東西，猶豫片刻，收下了。
都叫了姐夫，再拒絕豈不是顯得生分，好像要拒絕他做姐夫一樣，這樣不好。
他可真的不想姐姐和岫遠哥哥之間再生波折了。
孫邯禹在旁邊輕咳一聲，想了想，還是沒提醒這個過年好應該明天說，紅包應該明天給。
大概這就叫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吧。這些富貴人不識五谷，常理常理。
吃過了午飯，唐岫遠就哄沈月透去歇晌，自己來着沈康在書房聊了好一陣，不知在嘀咕什麽。
沈月透有點好奇，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也沒睡着，唐岫遠剛一回來就被她拽住了。
“你教他喊姐夫？”
唐岫遠脫了大氅坐到床沿上，眉眼帶笑：“康兒大了，懂事了。”
懂個鞭炮！
沈月透瞪他一樣，暗自無奈。弟弟胳膊肘已經開始往外拐就算了，最關鍵的是就從她病那日開始，唐岫遠不知道吃錯了什麽藥，不怕她了，還變回了最開始的樣子，老逗她，偏偏她還一點辦法也都沒有。
似乎找回來曾經的唐岫遠，就是一整個的如魚得水。沈月透只剩下刀俎魚肉的份。
“那你們去聊什麽了？這麽久…”
唐岫遠漫不經心道：“就問了問康兒以後想做什麽。我好提前打點。”
“得了吧。”沈月透好笑：“他想考功名，你也能打點不成？”
“有何不可？”畢竟…馬上就要改朝換代了。
唐岫遠笑了笑，知道沈月透不愛聽這些，便岔開話道：“怎麽沒睡？晚上要守歲呢。”
沈月透委屈：“睡不着啊…”
她這段時間可是睡夠了，加上孫邯禹的藥，精神氣足得很，況且，她早養成了習慣，沒有唐岫遠，睡不踏實。
“那我給你念書吧。”唐岫遠後知後覺，恍然想起好像很久沒給沈月透念書了，“書呢？”
他問的是那本經常讀的《四方游記》。
“哦，我之前生氣了，就燒掉了。”沈月透說的也是那本《四方游記》。
唐岫遠微微蹙眉，眼中閃過一絲不可言喻的心疼惋惜。
或許這本書，不僅于沈月透心中有着不一樣的意義，在唐岫遠心中同樣是一件不可替代的東西。
沈月透擡眼，瞧他面色僵僵，眼眶發紅，喉頭滾動，心道不妙——他生氣了。
唐岫遠生氣，可沒什麽好事。
她就見唐岫遠生過兩次氣，一次是她要進宮，然後直接被他強擄到了竹屋。
第二次，就是唐岫遠以為她要嫁給崔瑾麟，也怪吓人的，大過年的也不合适。
她正小心翼翼思索該怎麽哄，卻忽而感覺一陣溫暖。唐岫遠俯身而上，将她整個抱在了懷中。
往後每一日，他都要這樣抱着她，守着她，再也不會讓她生氣。
“月兒，再給我一年。絕不超過兩年。我很快…很快。”
“什麽？”沈月透不懂。
“等一切都過去了，我就帶你離開。我們把書上的地方都去玩一遍，等你想停下來了，就挑一個你最喜歡的地方落腳，然後我會一直陪着你。”
書本來也不重要。
小丫頭曾經那麽可憐巴巴的說想跟他出去玩，他從來沒忘過。
書沒有了，是因為一切要變成真實了，他終于能來替小姑娘實現願望了。
“去哪裏？”
“先去北海，不是喜歡貝殼？帶你去海灘撿個夠，再乘船去北海後的珊瑚島，那裏有很多的寶貝，你肯定喜歡。然後咱們去堯山，看書上說曾經蛟龍生活過的寒泉。再去南地，你愛辣，就帶你吃特産美食。咱們按着書上的地方，一個一個，全都走一遍。”
沈月透眉眼彎彎，縮在他懷中盈盈笑：“好啊，那等我走不動了，你想怎麽陪我？”
“等月兒白發蒼蒼，自然就知道了。”小丫頭好像完全沒共情他片刻的傷感。唐岫遠失笑，愁緒也被小丫頭的沒心沒肺沖的蕩然無存。
“你呀！”他捏了捏小丫頭的臉頰，憋在心裏那句什麽時候才願意嫁，到底是沒有問出口。
他好像此時此刻才從小丫頭滿含期翼和依賴的眸子中明白了她之前的那段話。
是啊，有沒有婚書，成不成婚，根本就不重要。
這一輩子小丫頭都是他的了，他也是小丫頭的。無關世俗，無關旁人，不管成婚退婚，還是任何事情，都無法再拆散她們了。
小丫頭愛他，已經愛到超出世俗，他又怎麽會再去糾結于做陪世俗的虛禮。
夜幕降臨，唐岫遠沈月透，和孫邯禹沈康一起圍着圓桌，暖洋洋的吃着這頓不算熱鬧的熱鬧年夜飯。
窗外适時響起砰砰震天的煙花聲，孫邯禹第一個興奮，拉着沈康出去看煙花。
唐岫遠不甘其後，叮囑先閉眼沈月透在屋裏等着，聽到響再睜開眼睛可，叮囑完就也跑出去，不知搗鼓什麽。
沈月透喜歡驚喜啊，還真就閉着眼睛乖乖等着。
約摸一炷香，她都等的不耐煩了，才聽到了“咚咚”兩聲輕快的叩窗。
這可是打開驚喜的“鑰匙”，她立馬跳起來，滿懷期待，打開窗戶往外看。
頭剛一探出去，就被打回來了。
驚喜瞬間終結。
那震耳欲聾接連不斷的噼裏啪啦聲，可不就是唐岫遠精心為她準備的好幾串三千響大地紅？
連繞屋子三圈，極盡排場。
聲響漫天，煙火璀璨，在熾熱明亮的煙火氣中，新的一年，來了。
全文完結啦，短篇小故事，就是祝大家的虎年都能（所有美好的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