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窗外夜色正濃,行道兩旁的路燈亮了起來,黑暗處略有光明,恍惚有一只花貓“嗖”地而過,鑽進了一旁的草叢裏。
她趴在車窗上看那只貓兒出了神,耳邊母親說的話,置若罔聞。
趙春曉看着一旁呆滞神空的女兒,輕微擰了擰眉,道,“我跟你的說的,你聽見了嗎?”
她趴在那兒沒動。
趙春曉說,“檢察院裏打好招呼了,在學校裏學習歸學習,實踐又是另外一回事兒,你多學學,總沒什麽不好的,更何況今後都是要去那裏面兒工作的,就當提前熟悉熟悉環境了。”
“你有沒有在聽媽媽說話?由光?那裏面可全都是經驗豐富的叔叔阿姨前輩們,比你在學校裏學的那些理論實際得很多……”
她靜靜地聽着母親的唠叨。
她就知道今晚的這頓飯一定有目的。她絞着手指,不知道該怎麽說,從來都是順從的自己,好像已經不知道怎麽開口去拒絕了。
她深吸一口氣,話正要說出口,忽然就想到,她一路順着過來,走到了現在,念的這個專業,努力學了這麽多年,好像這麽安排,已經是最好。
那麽拒絕又有什麽意義呢?
趙春曉還在說,“再過一兩年啊,你就出社會了,找一份穩定的工作,到時候媽媽就放心了,等你工作幾年了,媽媽也能歇下來好好休息了,不這麽累了……”
也能歇下來好好休息了。
她沉默着。
趙春曉拐了個彎就開進了小區,“聽媽的啊,下周一就去報到啊?”
“……好。”
周末的時候她拖着白楚河一起去了商場,說想買一套上得了臺面的正裝,還有高跟鞋。
白楚河一覺睡到了大中午,頭一天說的好好的要陪她,最後還是張曉武開着車轟轟烈烈地闖進了商場,一見到她,二話沒說就開罵,“許由光,你怎麽回事兒?!說好了咱幾個一起去歐洲玩玩,你這一轉頭就說要去工作實習是什麽意思?!”
她站在那大門口看着張曉武從停車場出來,“那車是怎麽回事兒?你駕照不是被扣了麽?!無證駕駛?張曉武,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張曉武大手揮過去,“甭管我,爺有的是辦法!你那工作怎麽回事兒?怎麽那麽沒趣兒呢!”
傷心病狂,罄竹難書,什麽敗家玩意兒。
她暗自搖頭,也不管張曉武的叫罵,“白楚河沒來,你怎麽還來了?”
“我來追殺的!”說完張曉武就掐住了她,“許由光,你知不知道小爺我為這一次的旅游做了多少攻略嗎?你不去白楚河也不肯去,好好的一趟旅行就這麽給廢了,你王八蛋!”
她龇牙,一腳踹開了張曉武。
張曉武悲憤地指着她,“許由光你大爺,前幾天兒我聽說了這件事兒就一直沒睡好覺,給我氣得喲!許由光,你沒良心!”
兩個人就這麽追殺着進了商場,她覺着特別丢臉,“張曉武你丫沒事兒能不能自己打游戲泡你的夜店去?我這兒沒工夫……”
“買正裝是吧?啊?買高跟鞋是吧?啊?”張曉武撸起了袖子,“小爺我今兒來就是不讓你如願,哎我看你還怎麽買,怎麽上班!白楚河來了都沒用,今兒這亂我搗定了!”
她胸腔憋了一口老血。
怎麽覺着張曉武這模樣和當年的許暮之如出一轍呢?!
她瞪了他一眼,“滾蛋,我這正事兒,你別亂來!”
張曉武沒理她,大搖大擺地就走了進去。
她頭疼。
張曉武說要搗亂,到了最後其實還是沒亂起來。她剛進一個店裏,就看見張曉武走到了男裝區擺弄起來,她默默地挑了一件看上去挺正經的衣服,轉頭張曉武就搶過來放了回去,“許由光,你一青春美少女,能不能眼光別那麽老氣?!”
“……”
她忍了。
張曉武摸了摸下巴,最後挑了一件白色的,“這個這個,這個好看。”
她無語地放了回去,“曉武,這個不太……”
“……”
張曉武這人一向張揚慣了,也不管什麽場次規矩,典型的敗家子,不讓人省心,挑的衣服全是時下流行的款式,看着是挺好看,就是張揚了點兒。
她挑來挑去,最後還是選了一套看上去些的西裝套裝,将張曉武挑給她的那些裙子全都給塞了回去。張曉武特別嫌棄,一個勁兒地說她眼光越來越差額爾爾,也好在她自身氣質特別好,那麽老氣的衣服,也能穿出一股獨有的韻味來。
她想的是,初入職場,穿着低調老氣點兒總不至于太引人注目,這樣挺好的。
最後付賬的時候,她正掏着錢包呢,張曉武就壕氣地拿出了一張卡,二話不說,就給結了賬。
她瞪目結舌,抓着張曉武的衣服,“你幹嘛?今兒怎麽突然這麽闊綽?”
張曉武咧嘴一笑,特別神氣,“今兒你生日,你怎麽也算是正兒八經地第一次上班了,爺送你了。”
她愣住。
打着要來追殺她的幌子,心底裏卻還記得今天是她的生日。
母親又忙着工作,今早打了個電話祝福了就算完事兒,這些年其實已經習慣了,今兒被白楚河放了鴿子,沒想到張曉武聽說了,開着車就奔過來。
她竟然被張曉武的這一份心思感動了。
她提着袋子,看着張曉武走在前頭,邊走邊說,“不是我說啊,由光兒,你現在都什麽眼神兒?”
“哎我說,你明兒就要上班了,今晚上就甭叫大夥來玩了,要是上班第一天害得你遲到了,許老爺子又得叫他屬下的人來揍我!”
袋子裏的那一套衣服突然就變得貴重起來。
她小心翼翼地抱着那袋子,問道,“曉武,你怎麽記得我生日?”
張曉武睨了她一眼,“自家哥們兒的生日都記不住,我以後也甭出去混了,問的這是什麽狗屁問題?!”
她點點頭,也是。
張曉武趴在欄杆上,百無聊賴地看了看這上上下下的商場,估計也在找鞋店。
她的腳除了當年練舞蹈留下了傷痕,還特別小,特別不好買鞋子,找到一雙合腳的不容易,所以她一穿就是許多年。
說起這腳,她還記得張曉武以前送自己生日禮物,還說是找了特別久的鞋,送給她的時候說找到了一家鞋店,裏面全是适合她的尺碼。
後來才知道那是一家童鞋店,送的那雙鞋自然也不必說。
張曉武看着看着,視線突然就定格了,拍了拍她道,“許由光,你看,那是不是暮哥?!”
她順着方向看過去,心頭一跳,那個卓越出挑的人,不是許暮之又是誰。
只見許暮之此刻也特別百無聊賴地靠在一家女士箱包店外面的欄杆上,撐着腦袋看着樓下的名車展覽,目光渙散,極其不耐煩。
這樣的狀态,不用多說,必定是在等某位女士逛街血拼。
“啧啧啧,這又是在陪哪家的姑娘呢?”張曉武調侃道,看着那路過的不少姑娘都縷縷回頭去偷看那個散漫的人。
她甕聲甕氣地說,“誰知道呢。”
張曉武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知不知道,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說着,也不顧她願不願意,拉着她就朝着許暮之的方向下了電梯,她起初還裝着矜持,“這樣不好吧曉武,萬一是人約會呢?”
“約會?”張曉武不信,“我看着不太像啊,有陪女朋友還這麽不耐煩的人嗎?”
她幽幽地看向張曉武,張曉武像是想起了什麽,竟然也默默閉嘴了。
有沒有耐心,他們倆個人當初也是看着過來的,心裏都是有數的。
張曉武率先跑了過去,果斷抛棄了她,大聲叫了一聲,“暮哥!”
她站在緩緩向下的電梯上,“……”她就知道張曉武的心中許暮之永遠排第一!
許暮之看了過來,視線對上張曉武,僅僅一秒,下意識就擡頭往他的身後搜尋,搜尋了一圈,最後精确地定位在了低頭看路的她身上。
張曉武多精的人,許暮之那神色态度轉變之明顯,一眼就看出了男人之間的默契,上前一拍胸膛,眼中狹促,“暮哥,叫你的人可是我嘿。”
許暮之收回目光,看向了別處,問道,“怎麽在這兒?”
“嗨,由光兒想買一套正裝,明兒上班用。”
許由光這個時候走了過來,手裏提着張曉武說的買的正裝,心思好像不在此處,背着手,站在他面前,仰頭一笑,裝得一臉乖巧,“暮之哥哥。”
張曉武好像看出了什麽貓膩,往後一靠,倒在欄杆上,“巧了不是,現在走哪兒都能遇見暮哥了嘿,剛回國那一會兒可是難得見着人影的吶,許由光,托你的福啊。”
許由光這人說精的時候特別精,傻的時候也特別傻,于是此刻在張曉武說完後就愣了,有點沒反應過來,“嗯?什麽?什麽福?”
“……”
張曉武砸砸嘴,一旁許暮之看着許由光輕笑,他恨鐵不成鋼地睨了她一眼。
許由光是真沒反應過來,剛腦子走神去了,她想着自己的那雙鞋怕是沒着落了,要不就随便買一雙單鞋湊合着穿算了,還有那些化妝品和香水,是不是都不能用了?
許暮之就站在她的面前,可第一次正式實習的她,還是有些緊張了,連帶着許暮之的存在感都不是特別強了。
許暮之那雙眼睛好像能看透她似的,輕彈了彈她的額頭強行讓她回神,說,“今晚有空嗎?能有幸請你吃晚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