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聽到外面的腳步聲,她忙整了整衣襟,理了理鬓發,然後以一個端莊的姿勢坐好。
“冼公子,請!”翩翩的聲音傳來,然後就聽到竹簾揭起的聲音,糊着輕薄絹紗的屏風映出了一個清朗挺拔的身影。她的心不由得咚咚跳了起來,忙站起身緩步迎了過去。
“紫菀見過冼大哥!”紫衣女子蓮步輕移,福了福身,輕聲道。
當先是一個面貌清寒俊朗的年輕人,看上去不過弱冠之年,但是眉目間卻有一種少年人罕見的持重和沉穩,看到面前的少女,唇角微彎,露出了些許寡淡的苦笑,眸中更多的卻是無奈!
身後的翩翩忍俊不禁,忙捂住了嘴巴。
“甄世妹不需多禮!”那人面色不變,擡手虛扶了一下。
甄紫菀優雅的直起身,金縷朱絲步搖的垂珠滑過鬓角,映的那雙眸子亮如珠玉。“這可是你說的哦!”這才不過兩句話,就露出了本性,少女面上現出幾絲活潑和歡悅,道:“冼大哥,快請坐!”
冼南歸面上依舊是無奈之色,卻也不好拒絕,随她一起趺坐在席墊上的案幾前,卻是垂目不語,神色寧靜。
甄紫菀忙給他倒了杯茶,遞上來道:“冼大哥,喝茶!”
“多謝甄世妹!”冼南歸雙手接過,細長的指尖摩挲着光潤的瓷杯,遞到唇邊輕抿了一口,複又放下。
甄紫菀無意間瞥了眼身側那人泛着水色的瑩潤唇片,不由得紅了臉,慌忙別過眼去。
“對了,沈大人有什麽事不能在朝房裏說,非得在休息之時把你們拉出去呢?”甄紫菀一副好奇的樣子問道。
“這裏比較清靜,所以沈大人約我們來就是商議一下幾日後迎接洛迦使節的事。”冼南歸面上并無多少波動,緩緩回答道。
“洛迦?就是上回冼大哥出使的那個塞外部落?一定很遠了,是不是?”女兒家閨閣裏的玩笑話,自然是不能與他說的,便只能去尋找與他有關的話題。
冼南歸點頭,道:“是,很遠。”
甄紫菀微微一笑,面上帶着幾分仰慕道:“冼大哥真厲害,未及弱冠,卻已經立下功勳,能在朝堂中嶄露頭角。我常聽爹爹和叔伯們閑話時誇贊你呢!”
“甄世妹過獎了,不過是前輩們擡愛而已,在下區區一介書生,怎敢輕言立功之說?出使洛迦之事,換了誰也都是可以做到的。”冼南歸面上卻是沒有一絲倨傲和自豪,依舊是一副謙和的溫潤模樣。
“冼大哥這麽說就太過謙虛了,我爹爹說了,洛迦虎狼之師,兵強馬壯,野心勃勃,不僅收服了附近好些部落,還幾度犯我大唐邊界!換了別人,可不見得就有那份不卑不亢的膽色和臨危不懼的氣度。”甄紫菀心頭湧出幾分不平來,忍不住道。
冼南歸是安西都護冼旭堯的長子,可謂将門之後,但卻并非出身行伍,少時便寄居長安修學,後入太學讀書。雖然父母俱不在身邊,但是卻有一些與冼旭堯交好的長輩照應提攜,倒也是受益匪淺。
唐朝制度取士分為制科和常科,制科就是由皇帝特旨召試,以待‘非常之才’。主要是試對策,科目繁多,比較常見的有直言極谏、賢良方正、博學宏詞、才堪經邦、武定安邦等。若是應制科對策及第,高者會被授予美官,其次僅授予出身。
而常科的科名有秀才、明經、進士、明法、明書、明算等,其中常科以明經、進士最重要。而冼南歸則是應制科出身,所以即使他的确很有才能,卻因此一直被朝中那些進士出身的文官所诟病。
但是對于少女紫菀來說,制科出身的冼南歸遠遠比那些只會死讀書應試的常科進士們強一百倍!
“甄世妹這話就當私下說笑好了,切不可傳揚出去惹人嗤笑。”冼南歸并未因為少女的敬仰和崇拜而有什麽改觀,面色依然是淡淡的,水潑不進的樣子。
“好,我自然聽你的。”雖然那人神色沒有什麽改變,但是那句話的意思,少女卻是無端聽出了一種親近的感覺,心頭一下子歡喜起來。
“甄世妹……”
“冼大哥,你沒老是這麽叫我,太見外了,我們可是打小就認識的了。”裝起膽子小聲道。
“那該如何稱呼?”一向睿智聰慧的少年倒是有些犯難了。
甄紫菀自己也有些犯難了,甚至有些後悔方才的唐突,雖然她在心裏夢寐以求的是那人能喚自己的閨名,但是誰都知道那是絕對不可能的。雖然大唐風化開明,但是還沒到禮崩樂壞的地步,何況貴族之中男女大防還是要顧及的。
但她所有的顧慮,卻都只是為了對方而已。只是不想給他看輕了,旁的都無所謂。
見他不語,默默看着她,像是在等待答案,一時間心頭又慌亂起來,索性咬了咬唇,道:“冼大哥覺得怎麽叫着順口就怎麽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