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姐也正好看見了那個孩子,笑臉略略收斂,拍了拍她,她意會,上前攔住了那個孩子,她彎下腰,笑得特別親切,“小朋友,我們是檢察院的工作人員,可以向你問幾個問題嗎?”
付俊傑看了看他們的工作牌,又看了看她,眼中露出了恐慌和畏懼,怯怯地搖搖頭,後退了幾步,“我什麽都不知道,你們問了也白問。”
于姐走過來,“沒事兒別害怕,你的媽媽委托我們來給你交代一些事兒,咱送你回家好嗎?”
“什麽事兒?”付俊傑警惕地看着他們。
她和于姐面面相觑,于姐終究是過來人,反應也比她快,說,“你的母親在和我們見過面後,說家中的房産證等等,需要交代給你。”
付俊傑的眼中略有松懈。于姐又道,“咱送你回家吧,順便就在路上交代給你了。”
付俊傑猶豫了幾番後,最終點了頭。
韓建成在車裏等着他們,見到他們上了車,不知道從哪裏來的一瓶飲料,笑着遞給了付俊傑,“喝吧,叔剛在路邊給你買的。”
付俊傑道了一聲謝,警惕卻很高,握着飲料瓶,沒有喝。
于姐比她更能接觸人,她就去了前面的副座,于姐就陪着付俊傑坐在了後面。
“媽媽……媽媽還好嗎?”付俊傑遲疑地問道。
透過後視鏡,她看見了付俊傑眼中的倉皇與徘徊,她張口剛要說話,就被韓建成阻止了,韓建成輕輕地搖頭,示意她不要說話。
于姐沒有回答付俊傑,而是說,“你媽媽說,你家中的床下,有個鐵皮小箱子,那是留給你的財産,回了家,記得好好地收好他們。”
付俊傑低下了頭,“過幾天舅舅就會來接我去其他城市了,我媽……給我那些也沒用了。”
“一個人無依無靠的時候,那些東西至少能讓你吃飽飯,”于姐摟着付俊傑,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媽媽也是為了保護你,你平平安安的,就是你媽媽最大的心願。”
付俊傑握緊了飲料瓶,“保護?對對……我媽為了保護我……”
聽了這話啊,她開始擰起了眉。
于姐仍然不動聲色,“是啊,那天的情況那麽緊急,你媽媽……也是不得已。”
付俊傑沒聲了,低着頭看不清表情。
“你的媽媽其實不容易的,沒有一個呵護着自己的丈夫,家中拮據,給不了你像其他孩子一樣富足的日子,只求你能平平安安的,她還說,那輛三輪車已經沒用了,以後,你就拿去賣了……”
動之以情。
不過是個區區還在上初中的孩子,不經人事,對人心也看不太通透,于姐的這一番話,看似是勸誡,卻處處用付俊傑母親的悲憫擊中付俊傑脆弱的內心,付俊傑又哪裏硬得了耳根子。
果然于姐話還沒說完,就見付俊傑倏然擡頭,“不是的……不是的……”付俊傑的眼中已是蓄滿了淚水,“不是這樣的阿姨,我媽為了保護我……”
說完便哽咽起來,再也吐不出一個字。
“沒事兒的,你可以慢慢說。”于姐輕聲寬慰。
付俊傑的情緒變得一發不可收拾,由小聲哽咽,轉變成了嚎啕大哭,口中一直叫着“媽媽”。她聽了,黯淡了目光,心中不是滋味。
于姐一直溫和着音色小心勸導,韓建成開車也沒有說話,也沒有插一句話,她就默默地聽着,直開車到了那個小區的門口時,付俊傑的情緒才有所好轉。
付俊傑沒有想要告訴他們的意思。
很明顯,他道了謝,并打算開了車門就回家了。
這事兒很有太多的疑點,而現在他們唯一能确定的,是付俊傑當時就在場,親眼見到了他的父親被殺害,或者見到了其他的事情,離案件的來龍去脈就差一步之遙,又怎麽能讓付俊傑這樣離開?
韓建成終于發話了,卻是黑着臉說,“你當時在場,是事件唯一證人,今天你不說也可以,但你要清楚,包庇也是等同于犯罪。”
剛還一臉和藹的笑容,這會兒突然就變了臉,她錯愕地看着韓建成這麽明目張膽地恐吓着一個小孩子,而付俊傑也當真是被吓到了,當即臉色一白,“這樣……也要坐牢嗎?”
他說“也”。
或許是說的也要同自己的母親一樣坐牢,可她那一刻也不知道為什麽,理解成了別的意思,而那一層的意思湧入了腦海,并且開始迅速生根發芽後,霎時心裏就沉了底。
她對上了韓建成的視線,韓建成的眉毛擰成了一個“川”字,顯然,他和自己想到了一處。
于姐拉着付俊傑說,“在某種意義上,包庇是構成犯罪的。你……有沒有什麽事情,是需要告訴我們的?”
付俊傑連連搖頭,“沒……沒有……我答應了周叔叔不能說……”
“周叔叔是誰?”
付俊傑意識到了自己說漏了嘴,驚恐地捂住了嘴,“沒……沒什麽……阿姨,我要回家了!”
不能對一個孩子咄咄相逼,付俊傑不肯說,他們竟然也無可奈何。
付俊傑哆哆嗦嗦地下了車,很快便消失在了視線裏。
“付俊傑到底在隐瞞什麽?口中那個周叔叔是誰?”于姐低聲喃喃,“總之,這件事兒一定是有誤的。”
“對,”韓建成啓動了車,緩緩地駛出了小區,“一個孩子,心無城府,自然是說不了這個彌天大謊的。”
“付俊傑在說謊,李少芬也在說謊,一個是無知的稚子,一個是沒有文化的婦女,這件事兒,一定是有人背後推波助瀾,也許就是那個周叔叔。”
“也許還有那個鄰居。”韓建成深思後道。
車廂內陷入了一陣沉默。
而沉默後,一直沒有說過話的她在這時,突然就開了口,說了一句讓韓建成和于姐為之震驚的一句話。
她說,“也許,還有負責這個案件的警察。”
周一的清晨她是被手機鈴聲吵醒的,那道鈴聲是在她關掉了鬧鐘後響起,她煩躁地挺了起來,接起來時火氣也特別大,“喂!”
那邊估計是被她那中氣十足的一聲吼給嗆懵了,愣了一下,才問道,“許由光?”
當即一盆涼水就澆滅了她的火氣,她慫了下來,讪讪道,“許暮之啊……你怎麽……”
“我在你家門外。”
“嗯……嗯?!”
“送你上班,”許暮之的聲音很是惬意,“起床了。”
說完就斷了線。
“……”
許暮之說要送她上班?她刷着牙看着鏡子裏邋裏邋遢的自己,打心眼裏懷疑這件事兒的真實性。莫非是吃錯了藥?不然怎麽會突然說要來送她上班?
她還以為上次高調的行為是在給她撐腰,按着許暮之這人個性,事後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現在說要送她上班,難不成上次那場戲不是在給自己撐腰?
不管了,她開開心心地刷着牙,能見到許暮之已經是天大的好事了!
出大院子的門,就能看見許暮之的身影,他背對着她,一如既往地靠在車門上,閑散地在和別人打電話。
他的工作一向繁忙,卻還能抽出空來送她?
她繞過車身,走到他的面前,他見到她笑了笑,摸了摸她的頭頂,順着發絲放在了她的後腦勺。
這動作這麽自然,自然得他做起來的時候,還能對着話筒裏的淡淡的“嗯”一聲。
她捏起鼻子拿起腔調,湊上前,嬌滴滴地對着他的手機話筒裏喊了一句,“暮之哥哥”
他哭笑不得地看着她,在她叫完了那一聲“暮之哥哥”以後,許暮之似乎就被人挂斷了電話,她抱着手臂後退了幾步,說,“大忙人怎麽想起了要來施德行善啦?”
“最近空閑了。”
她上了車,開心于自己今天不用再去狼狽地擠地鐵,看着許暮之的眼神都帶着感激,更何況他給帶了點心,她更是對他五體投地。
“許大神,受我一拜!”她雙手合十點着額頭對他行了個大禮。
那模樣滑稽,惹得他含笑看了過來。
她美滋滋地吃着他送的點心,點心口感軟糯,就是可了惜了,那牛奶是熱的,大熱天的,給她帶了一杯熱牛奶……
事實證明,就算是沒擠地鐵,北京早上八九點的交通也堵得讓人憂傷。
眼看着就只有十分鐘了,剛從一個紅綠燈路口出來,前方的路也不堵,許暮之偏偏就是不肯加速,急得她差點兒一口氣憋過去,望着外面的路,仿佛能盯出個洞來。
“多待會兒不好嗎?”他說。
她詫異回頭,他嘴角微微上揚,手搭在方向盤上,領上一顆紐扣未扣,就這麽在清晨的陽光裏轉過頭來。
他提醒她,“到了,晚上一起吃飯?”
“不用吧……”她受寵若驚。
“那就中午一起吧?”他笑,“我來接你。”
她頗有些新奇,瞧他的模樣還挺認真,難不成真吃錯藥了?
她應了,笑得那叫一個如沐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