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望

早在一個月以前許大郎就往謝虞琛的屋子裏端了兩個大炭盆,每天柴火添得很勤。

因此不論外面是寒風簌簌,木門吱嘎作響,還是安安靜靜飄着雪粒,屋裏永遠都是暖乎乎的。

謝虞琛守着炭火盆,也沒什麽事做,總覺得若是不在上面烤點什麽,便有些浪費那燒得通紅的炭火。便從前院端了一盤橘子回來,往炭盆上架了片鐵架子,在上面烤橘子。

炭盆裏的木炭慢悠悠地燃燒着,偶爾發出細碎的聲音。

噼啪,噼啪。

除了橘子果肉以外,橘子皮也一并扔在了上面。

經過炭火炙烤,橘子皮逐漸褪去了酸澀,那股獨特的香氣也變得更加溫和敦厚。彌散在空氣中,整個屋子的空氣都變得清新愉悅起來。

除了橘子以外,謝虞琛還在上面擺了幾片饅頭,一把栗子,甚至還有一整條魚刺。時不時用火鉗扒拉兩下,防止它們烤焦或是糊底。

“什麽味道?真香!”

閑适的冬日午後很快便被闖進來的人打破,靜谧的氛圍倏地四散逃走。但來人卻沒注意這麽多,吸着鼻子尋找着香氣的來源。

謝虞琛一臉無奈,從桌上拿了幾瓣表皮烤得硬脆的橘子遞過去,寄希望于酸甜多汁的橘子可以堵住他的嘴。

自冬天到來後,謝虞琛就停止繼續研發新菜式。

一來是已有吃食已經足夠維持許家食肆的生意。後廚的幫工們每天忙得腳不沾地,實在是忙不過來。二來是謝虞琛也打算給食肆留下些後續發展的空間。

謝虞琛的計劃是将許家食肆分成兩部分,一部分就和現在一樣,把那些方便運輸的吃食以批發價賣給貨郎,買十送一,多買多送。

另一部分便是要給食客們提供可以堂食的酒菜。這一部分還在籌備中,若是順利,應當能在開春前揭牌營業。

他掌握的那些食譜,大多并不适合現在許家食肆的經營模式。就像一盤現做好的糖醋裏脊,若是經過運輸,外面的那一層脆皮就會變得軟軟趴趴的,失去了它最吸引人的焦脆口感。

但開一間酒樓的成本又頗大,不比現在。所以最開始謝虞琛雖然有這樣的想法,但并不敢貿然下決定。

還是後來許家食肆的名頭打出去,再加上蓬柳村的酸菜生意興盛,村子裏南來北往的行商客販比從前多了很多。謝虞琛思慮再三,才終于把提供堂食的計劃給提上日程。

客堂的地方是最開始翻修院子的時候就建好的。連排的三間正房寬敞明亮,用來招待食客足夠。

等到開業時,還能把陳汀那小子叫過來吃幾頓,既是鞏固友誼,又能給食肆拉一波廣告。

至于陳汀本人,當然是樂意之至。

許家食肆的酒菜那樣美味,還有好友謝郎陪同,陳汀哪有不答應的道理。

這幾天相處時,謝虞琛偶爾會和陳汀提幾句經商之道。內容條理清晰,鞭辟入裏,卻又不像家中長輩那樣,滿是無趣乏味的說教。

陳汀最開始還有些疑惑,問他酸菜生意既然如此火熱,謝郎為什麽不牢牢攥在自己手裏。

謝虞琛卻告訴他,若是只他們一家做酸菜,人力畢竟有限,酸菜并不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傳播開來,讓周圍的村縣的百姓都知道。

而那麽龐大的市場他們又不可能獨占,不如把酸菜的制法教給村人,靠大家的力量一起将酸菜的名聲和吃法傳播出去。市場擴大了,他們自然不怕賺不到錢。

而因為酸菜生意的興起,蓬柳村最近也熱鬧了許多。從前因為劉家人壟斷了客舍的生意,許多貨郎都不願意在他們蓬柳村借宿,現在也重新熱鬧起來。

而許家食肆雖然不賣酸菜,但貨郎大老遠來蓬柳村一趟,只挑些酸菜走未免太不劃算,多多少少都會到許家食肆,進一些輕便不占地方的吃食帶出去賣。

這樣一來,他們的生意反而因為把酸菜的技法教給村人而更好了。

而蓬柳村的百姓賺到了錢,自然也願意來許家食肆消費,嘗嘗那些人們交口稱贊的美味。這一點單看最近出現在許家食肆的村人數量就知道了。

雖說普通人的購買力有限,但蓬柳村腌酸菜的人家實在不少,以量取勝,又勝在長久,一來二去還真給許家食肆增添了不少營業額。

而這些只是看得見的利潤,看不見的好處還有更多。

因為将腌酸菜的手藝分享給村人,現在的許家在蓬柳村可以說是威望不小。

若說從前還有小半村人因為信了錢大嫂在背後诋毀許大郎的話,而對許大郎産生了偏見,現在也都煙消雲散了。

不僅如此,許多人還主動向許大郎道歉賠了不是。

平日裏若是遇上許家食肆的幫工在幹什麽活,衆人也總是要幫一把的。

日後謝虞琛要在蓬柳村做什麽事,自然會方便很多。

這些益處都是潛在的,平日裏可能看不出來,可一旦許家食肆出了什麽事,從前積累下的名聲和威望便能派上大用。

酸菜雖然事小,但有了這一回,村人們便會知道:有許家食和他背後的謝虞琛在,大家夥便能跟着沾光,過更好的日子。他們自然不會允許別人欺壓許家。

這一番話陳汀聽得是雲裏霧裏,琢磨了好一會兒才弄明白其中門道。

他從前不曾想過,不過是一壇小小的酸菜,背後竟然還包括了這麽多籌劃謀略。一時間震驚得目瞪口呆,連帶着看向謝虞琛的目光都帶了幾分敬畏。

但很快陳汀就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只覺得“不愧是謝郎,做事就是深謀遠慮!他當初一時興起來蓬柳村果然是最正确的決定”,然後便繼續沒心沒肺地央求謝虞琛給他做什麽魚香肉絲、紅燒雞塊之類的菜了。

謝虞琛被他吵得一個腦袋兩個大,抓起兩顆生板栗就往陳汀腦袋上砸,被他一個閃身躲了過去。

最後謝虞琛只揣起桌上的手爐,起身去廚房指導許大郎做菜。

既然計劃開一間正兒八經的食肆,招牌菜自然是少不了的。

本來謝虞琛打算等過完冬再琢磨這件事,沒想到半路殺出一個陳汀來,自打他那日随口提了一句許家食肆日後要提供堂食之後,陳汀就非要搶先嘗嘗味道,還美名其曰幫他試菜。

謝虞琛轉念一想,便覺得他說的似乎有幾分道理。陳汀自诩吃遍了整個定徐縣的美食,他的評價對許家食肆自然具有一定的參考價值。

最後只好同意他的請求,做幾個新菜式給他嘗嘗味道。

定徐縣的芙蓉閣有一席全魚宴做招牌,江安府的水雲軒因一鵝八吃的八仙盤而出名。

許家食肆雖然比不上這幾家酒樓建得華麗精美,但在菜色上卻不能落了下乘。

但要想做出美味的菜肴,各式鍋鏟廚具自然是少不了的。這方面謝虞琛就全權拜托給了陳汀。

他們陳家郊外的莊子上,可不缺技藝娴熟的鐵匠。

到許家食肆,陳汀當然不可能兩手空空揣着兜就來。從陳家出發時,光是他給謝虞琛準備的禮物,就裝了整整一個馬車。

這還不算半路上又新添進去的各種小玩意兒,從平安福扣到造型別致的陶笛,種類繁多應有盡有。

那些造型奇特的什麽笊籬,鍋鏟一類的,自然也在其中。

解決了廚具之後,接下來要考慮的便是食材的問題。

別的不說,謝虞琛要做炒菜,肯定是需要用油的。偏偏這個時代的油脂來源少得可憐,豬油腥臊味重,用雞肉煉出來的油倒是沒什麽味道。但一只雞煉不出三勺油,現在偶爾炒幾道菜還行,長久以往肯定是不行的。

最後謝虞琛只好把主意打到了各種油料作物上。但這個年代普通百姓對食用油的需求并不是很大,就像他們蓬柳村就沒有榨油坊。

要是想榨油,就只能背着背簍到十幾裏以外的上遠村去。謝虞琛只讓許大郎去過一次便覺得太過麻煩。

但沒有油又實在不行,謝虞琛便把這件事放在了心上,琢磨着有沒有更簡單的辦法榨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