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沒話說,看吧看吧。
當娘親和星星盛裝出現在眼前,我才知錯怪了司徒鄞。
娘親一身墨綠鎏金紋的收襟錦衣,油亮的發髻一絲不茍梳在腦後。一見到她,我眼前立刻蒙了層霧,撲上去就擁進她懷裏,無論如何都不許她跪拜。
知事的宮女在旁解勸,娘也急了,非要按規矩來。我就是不肯,抱着她的腰不放手,貪婪嗅着新緞的味道,還有娘的味道。
娘見如此,只得像小時候那般哄我,“好好,你說怎樣就怎樣,莫要哭了,要人看見豈不笑話?”
“我在自己娘親懷裏哭,誰會笑?要笑,就讓他們去笑好了。”
撒了好一會兒嬌,人才戀戀不舍地離開娘的懷抱,娘半淚半笑地點我額頭,“你喲。”又低頭囑道:“星星,還不見過娴妃娘娘。”
星星這小家夥今日也穿了新衣,頭上兩個童子髻,分外粉嫩可愛。與我對視兩秒,她當頭撞進我懷裏,兩只白藕般的手臂勾着我的脖子,嘴裏嚷着:
“我不認識什麽娴妃娘娘,我只知道姐姐!姐姐、姐姐,星星想你!”
這一句話,又把我的眼淚招惹下來。
好不容易大家情緒都穩下來,才能坐下好好說話。
我被家人團圓沖昏了頭,未及想她們如何進了宮,還是迢兒問了一句,娘奇怪反問:“你不知道?是省親的三日之前,皇上下旨召我與星星進宮與你團圓。這是诰命夫人才有的特權,當時娘聽到,心裏還着實不安了一陣呢。”
“是這樣……”竟是這樣。
見我如此,娘試探着問:“皇上待你還好?”
“很好。”這兩個字,不知如何說出來的,卻自然得連自己都相信。
“姐姐、姐姐。”擠在身邊的星星拽我的袖子。
我笑着揩掉她嘴角的酥屑,又讓迢兒端了幾盤子水果點心過來,又忙命小廚房做我向來愛吃的馬豆椰糕和桂花雞卷,星星的口味随我,一定愛吃。
娘口中也沒閑着,被我催着吃了好些糕點,聽還要端來,忙道:“別再給她了,把她的口味養刁,回府後挑食不吃飯,還不是我來哄?”
我撥弄星星鼓鼓的小臉兒,逗她:“喲,這麽大了還挑食呢。”
“才不是。”星星一別頭,又開始她的饕殄大餐。
殿中只留下迢兒,剩下的都打發到外面。沒有外人,我與娘親說了好些話,她不放心地問我在宮裏可還習慣,皇上是否好相處,太後待我怎樣,會不會受其他妃嫔排擠……
我多半報喜不報憂地回答,也問一些家中事務。
娘說哥哥去歲重陽的時候回過家,只坐了半日,又被軍書催去邊關,急得飯也沒顧上吃,星夜啓程。
我唏噓不止,娘突然想起什麽轉向星星,拿指頭輕彈小女兒的額頭。
“這孩子也不知怎麽回事,跟哥哥不親,就跟你親!辰兒回來只會躲我身後,也不說話,辰兒要抱她,她還哭了呢。”
我把星星摟在懷裏,笑得前仰後合:“哈哈,哥哥還真是萬人嫌!”
娘瞪起眼睛,我馬上改口:“咳,星星出生時哥哥已在戰場了,一年也不見幾次,難免生疏的,但無論如何,都是血緣至親。”
快要擺飯時,想起問她們何時出宮,按例若有外客奉旨進宮,都是當天去回。我捏緊娘和星星的手,指尖有些發涼。
娘沉吟道:“皇上厚恩,容允留住一夜,明日再讓人接回去……但是,娘心中不安穩。”
她深切地望我一眼,“這極大的殊寵,對你而言未必是好事,所以我想晚膳後便帶星星回去了。”
“這怎麽行!”我急了,“既然皇上發話了,住一夜就住一夜嘛,當是陪我可好,娘?”
娘看着我,眼中亦有不舍之意,加之我軟磨硬泡,終是同意留宿。
第二日,各宮的賞賜陸續送過來,娘接得手軟。
我站在一旁陪着,滿腦子都是司徒鄞,搖搖頭甩掉,高大的身影複又浮現。
辰時剛過,銀筝和雲靖一同來了。這兩位是近來稀客,更罕見的是竟能化幹戈同來。
“這是我的禮,還請夫人不要嫌輕。”銀筝親自捧了個橢圓的錾玉梳妝盒奉上,我笑着讓娘收下,挑眉瞅她,“你的消息倒很靈通。”
雲靖笑着接口:“娘娘不用忙,是皇兄怕伯母在這裏無聊,特讓我們過來的。聖旨當前,誰敢不遵呢?”
銀筝促狹地眨眼,“平日裏皇兄日理萬機,除了握椒殿那位,還從沒見他如此分心二用。”
我但笑不語,再不識好歹,也看得出司徒鄞是在寵我,而且寵得張揚。
腦中一個念頭閃過,卻被星星打過岔去,她好奇地湊近銀筝送的梳妝盒,小心翼翼摸了摸,眼睛裏閃着好奇:“這裏面是什麽?”
“星星,不得無禮,這是公主送的,快,謝謝公主。”娘教她。
星星在外人面前很識禮,煞有介事地欠身,聲音細細嫩嫩:“謝謝公主。”
“喲,好漂亮的小丫頭!”銀筝眉開眼笑,彎下腰逗她。
我不經意擡起頭,發覺雲靖的眼睛盯在星星身上,忙拉過星星,“星星,這是雲靖親王,行禮。”
“見過靖王爺。”星星認真行禮的樣子很是讨喜。
“好。”雲靖笑,看了我一眼,走到星星面前,溫聲問:“哥哥帶你去玩,好不好?”
“好!”星星一聽玩就很樂,抓住雲靖的手小步不穩地跑開。
我回頭對娘笑:“小家夥一點都不認生。”
銀筝沖着雲靖的背影打趣:“果然都是一個年齡層的,容易玩到一起去。”
雲靖瞪着這個愛找麻煩的皇姐,回了句“我不是小孩子了”,領着星星出了殿門。
“小家夥真能拉攏人啊。”大家落座後,我喝着茶感慨。
“說起這個,”娘笑着看我,似乎回想起陳年舊事,“星星七歲第一次進宮,你是五歲,所以你還是贏她的。”
我愣住,“娘說什麽,我……五歲進過宮?”
娘的樣子比我還要驚訝,“那年你哥哥初拜上将,咱們鐘家人都進宮去謝恩的——你竟然忘了?”
有過……這等事?
——你真的不記得我了?
那晚的煙花,那個眼神。
——這句話,我不會說第二遍。
被煙花掩去的話語,是向我解釋什麽?
“你們先坐。”
我心中突然空寂起來,去苑外找到正和秋水翻繩的迢兒,拉她到角落,沒頭沒腦地說:“你去找皇上,幫我謝他。”
“現在?”迢兒茫然。
我認真點頭,加上一句:“還有,若皇上得空,請他過來。”
銀筝很會逗長輩開心,有她在旁說說笑笑,娘十分開懷。星星也不知被人拐到哪裏瘋玩,回來時滿頭的汗,袖口也皺了好幾處。
娘把星星摟在懷裏給她抹臉,我對雲靖微笑:“玩了這麽久,娘還擔心她的小女兒受欺負呢,我卻擔心小妹給王爺添麻煩,小丫頭鬧起來,可是完全沒有分寸。”
雲靖立刻道:“星星很乖,我當然也不會欺負她。”
我微笑,命人搬來糕果大家吃。
相聚歡喜,離別卻總要到來。傍晚送娘親和星星出去,我強忍着沒掉下眼淚,口中只說“相聚有時”,要她們保重身體。
娘還忍着,星星卻哭得什麽似的,死死抱着院裏的石柱不肯走,一邊喊阿姐一邊吞眼淚,模樣很慘。
娘哄騙了好久,小丫頭才依依不舍地跟她走,仍是一步三回望。
銀筝與雲靖随後告辭。西天雲霞赤紅,我杵在殿門邊一直站到暮色四合,迢兒看不下去,過來勸我。
我點點頭,聚是好事,不應該哭的。
回內殿洗了臉,重新梳好妝,獨自默了一陣,問迢兒司徒鄞怎麽說。
從看到迢兒回來,一直惦記這樁事。
迢兒許是想逗我,揚眉笑道:“小姐猜。”
我重着鼻音:“你猜我猜不猜,快說。”
迢兒眨眼似笑:“皇上只有一句話:你主子呢?叫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