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 74 章

第74章

晚飯時候說起, 莫二娘問她:“江易?是不是長得挺白的,個子還挺高,但有點瘦的?”

崔南栀詫異:“你認識他?”

“他妹妹, 就是你阿娘的學生,之前生病了,連着一段時間來我夫君的鋪子裏抓藥。”莫二娘說, “人長得好看嘛,總是比旁人印象深刻點。”

崔南栀都沒注意到他具體長得如何,大概記得就是清秀的小郎君。

“他話不太多的樣子。”莫二娘回憶道, “但人挺不錯的,怎麽說來着……有點悶葫蘆?”

她湊近道:“不愧是你。”

“你想哪去了。”崔南栀戳了戳她的臉頰,“你別亂說, 就今天他接江茹回家見了一次。”

“行行行,不說了。”莫二娘撇撇嘴, 掀開銅鍋的頂。

一陣白煙冒出來, 室內頓時盈滿肉香氣。

順哥兒講話還不利索, “啊啊”叫着要吃東西。

崔南栀打了個噴嚏,莫二娘放下筷子,詢問道:“是屋子裏涼了嗎?”

“沒有。”崔南栀揉了揉鼻尖,“最近不知道怎麽, 常打噴嚏, 但又沒生病。”

芳丹聽到她打噴嚏, 還非要多加一件衣服才肯放她出門。

崔南栀想不明白,索性搖搖頭不去想了。

·

與此同時,長安城禁內。

天光正好, 最近風平浪靜,沒有大臣莫名其妙要議事。

常進寶倚在柱子邊上打盹兒。

倏然間, 他似乎聽到一聲若有若無的輕笑。

……見鬼了。

是誰敢在禦前值守時候笑出聲。

常進寶立刻清醒過來,掃了一眼,書房也只有陛下和他在啊。

總不能是……

常進寶偷偷去看天子的神色。

然而,好像就是他猜測的答案。

常進寶後背一涼。

難道是哪位大人要倒黴了?現在陛下的性子又有點捉摸不透。

天子餘光瞥到鬼鬼祟祟的常進寶,眼下心情大好,将手頭的奏章往桌上一丢,示意他拿去辦。

常進寶戰戰兢兢接過去,打開一看,只是江南那邊的官員遞來一封很普通的請安折,道江南春日好風光,希望陛下能親臨觀賞,微臣倍感榮幸雲雲。

這種折子,逢年過節能收到一大摞,陛下往常都懶得搭理,連批紅都是黃門代筆。

但這回是……

常進寶腦子轉得飛快。

江南?那不就得途徑宣州?

崔小娘子可不就在那嘛。

“陛下是……要去宣州?”常進寶問,“太後那邊要找個什麽緣由應付?”

“用不着。”天子道,“直接辦就是。”

這封奏章,不就是太後授意讓人呈上來的。

不知道太後母家哪個遠房親戚接了這活兒,總之也流露出了太後退讓的意思。

想必,前些日子昌樂公主被召進蓬萊殿,就是為了這事兒。

·

江家接小女兒下課的任務,好像被江易包攬了。

江茹說她阿耶阿娘誰有空誰來,阿兄反倒是比較忙的那個。但自從那次起,崔南栀根本沒見過江茹的阿耶阿娘,全都是江易這個當哥哥的來接人。

江茹說江易忙倒是真的,江易常常要等好一會兒才來。這段時間裏,江茹跟着崔南栀學寫字,除了自己的名字,還學會寫家裏人的名字。

“阿兄,為什麽總是你來接我啊。”江茹拉着江易的手,“每次都比別人家來得晚,讓我等好久。”

江易的臉慢慢泛紅,他藏得那點心思,被妹妹當着崔南栀的面說出來。

……也不知道崔小娘子有沒有多想。

“你阿兄還有事要忙呀。”崔南栀蹲下來,捏了捏江茹的鼻子,“再說了,你阿兄來接你不好嗎?你也說了回家路上阿兄會給你買糖葫蘆吃,阿耶阿娘很難得才給你買一次。”

江茹想了想,覺得有糖葫蘆吃,多等會兒也無妨。

崔南栀輕而易舉解了圍,江易微窘。

他少說與崔南栀打了五六次照面了,可除了她的名字,江易對她還一無所知。

江茹得了零嘴兒吃就會很高興,叽叽喳喳分享課堂上的事,還有等他來的時候,和崔南栀一起做了什麽。

這時候江易就會聽得很仔細,不想錯過關于崔南栀的任何一點消息。

“今日也多謝崔小娘子。”

女學的地方離崔家宅邸不遠,隔開一條街就是。

江易牽着妹妹的手,先要繞去另一邊,給江茹買零嘴兒吃。

“那是……。”江茹拽了拽他的衣角,示意他擡頭。

“鄭夫人。”江易認出鄭菀。

鄭菀不認得他,覺得眼熟,但他牽着江茹的手,鄭菀還是停下來與他打了聲招呼:“是剛接江茹回去嗎?”

“是。”江易道。

“南栀跟我說過,你是江茹的兄長?”

江易沒想到自己還能被崔南栀提及,連忙承認。

鄭菀溫和地笑了笑,沒有再繼續話題的意思,只道天要黑了,讓他們快些回家,免得家裏長輩擔心。

她不止一次見到江易來接江茹,按崔南栀的說法,江易自己就挺忙的,還非要積極地來接妹妹回家。

崔南栀沒有其他想法,鄭菀也沒點破。

像江易這樣的少年郎,她見過不止一個。

實在是沒什麽可多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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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時剛過,宣州城最大的酒樓裏迎來一位貴客。

對方沒有表露身份,之所以說是貴客,全憑酒樓老板經營多年的眼力勁兒。

宣州臨水,來往客商不少,各地方言都能聽到,但這麽标準的京城官話還是稀有,只看服色就知道就來頭不小。

一開口,酒樓老板就把夥計打發走,自己親自來接待。

看得出對方想低調行事,老板也知趣的不提,直接帶人去了最頂上的房間。

天子親衛檢查了一遍客房,确認無誤後去回禀。

老板才發現,他剛剛以為的貴客,竟然只是一個類似護衛的關系。

真正的貴客只是淡淡掃了一眼,老板就覺得自己留在這才是最大的問題。

“這邊應當是宣州環境最好的了,比不上宮裏,但還算整潔,陛下……不不不,先生忍耐一下吧。”常進寶麻利地收拾好床鋪。

天子不置可否,他沒那麽挑剔。

為了能早些到宣州,天子輕裝從簡,只帶了常進寶和幾個親衛來。

江南地區的官員知道天子可能要來,但禁內沒有給他們具體的路線和時間,到時候讓替身在路上裝個病,多拖一拖就是了。

崔家的宅邸不難找,崔積繁在當地算半個名人,只是稍一打聽,就問明白了路。

門房小厮得知來意,客客氣氣道鄭夫人和小娘子都在女學塾呢。

“女學塾?”常進寶問。

門房小厮給他指路:“隔壁街上就是,你要找不着就再找個人問問。”

常進寶把原話轉托給天子。

“那就去看看。”

宣州城的變化不大,多年前他來過一次,他還殘留着稀薄的印象,順着崔家門房小厮指得方向很容易就找到女學塾。

零零散散有年幼的小女郎出來,估摸着人走得差不多了,天子方才靠近。

他不想這麽快就驚動崔南栀,挑了個不引人注目的地方,只是想先見一見她,看看她回家之後過得好不好。

最重要的是,他不敢确認崔南栀的心意。

今日t江茹沒有來上學,江易是來替妹妹告假的。

江茹前一天貪玩着了涼,一邊咳嗽着一邊拜托阿兄去學塾知會一聲。

“她還惦記着已經臨好的字帖,托我來帶給你。”

崔南栀無奈地接過:“好好養病才是,其他都是小事。”

“她天天數着日子要來學塾上課,誰能想到一開始阿娘說要她來讀書,她還死活不肯呢。”江易說,“多虧了鄭夫人與崔小娘子,現在也能寫上幾個字,背點《三字經》和《千字文》了。”

他有些害羞地開口:“說起來……崔小娘子也寫了一手好字。”

崔南栀愣了下:“只是幼時跟着阿耶阿娘學過一些。”

衣角被扯了幾下,崔南栀低頭看向順哥兒:“別急,一會兒帶你去找娘親。”

“這個小孩兒是……”江易問道。

“朋友的孩子。”崔南栀阻止了順哥兒試圖啃她衣角的行為。

莫二娘有事要去趟鋪子,才拜托崔南栀幫忙看會兒。

順哥兒正值鬧騰的年齡,路還走不順暢。她沒有帶孩子的經驗,能看住順哥兒不摔都算是萬幸了。

“我妹妹像他這麽大的時候,也很調皮。”江易幫着哄了一會兒,“等再長大些,又自己的主意了,就會好許多。”

“那恐怕是另一層煩心事。”崔南栀莞爾。

江易單方面找話題跟崔南栀閑聊,這一幕映入天子眼中,就像是兩人有來有回,言笑晏晏。

何況旁邊還帶了個牙牙學語的小孩。

天子算算日子,也就小半年的時間,不可能憑空出現個孩子。

至少不是崔南栀生的。

天子安慰着自己。

順哥兒最近學說話,已經能喊“娘親”和“阿娘”,他一個小孩兒,分不清幹娘與親娘的區別,來回只會說那麽兩三個詞。

他只知道,喊出這個詞,就會有人給他吃東西,哄他睡覺。

因此順哥兒覺得無聊,就對着崔南栀喊“娘親”。

崔南栀聽見了。

天子和常進寶也聽得分明。

常進寶快暈過去了。

他觑天子的面色,陰沉得不像話。

偏偏那頭發都沒長出來多少的小鬼頭還在邊咬崔娘子的衣角,一邊“阿娘”“娘親”的輪着喊。

“陛下,這也不可能是崔娘子的孩子,您別跟一個小孩子過不去。”

天子惱得不是那個孩子,他沒小心眼到和一個小孩子過不去。

他看得出來,那年輕的小郎君揣着什麽心思,恨不得眼睛都挂崔南栀身上。

常進寶還想再說點開解天子的話,天子已經看不下去,背着手就走了。

崔南栀無奈地按住順哥兒的嘴:“你不能亂喊‘阿娘’知道嗎?我不是你阿娘,亂叫人可是要被拍花子拐走的。”

她這頭被順哥兒鬧得,無瑕分心給其他,壓根沒注意到,不遠處有旁人經過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