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文飛原想斥責她為何失約不去複健, 讓醫生空等。但見屋中情景, 便也将怒火壓了一壓。擡眼見得方靖一臉驚詫後轉為心虛, 頓時話也不想說了。

他轉頭去收拾廚房,把弄壞的食材全掃進垃圾桶, 又将垃圾桶打了包, 乒乓作響, 很故意地拿着東西開門下樓去扔。

方靖心裏越發虛了,回過神來, 知曉自己有錯, 低了頭不敢言語。耳裏聽孟文飛的動靜, 滿腦子思忖着怎麽解釋才好。

想了半天想不出來, 畢竟錯了就是錯了,完全沒有正當理由可辯。

過了一會孟文飛回來, 擰了抹布擦桌子, 待看到料理臺上有點滴血跡,手上動作頓了一頓。

方靖偷眼瞧見, 忙抓住時機小聲道:“飛哥,我手受傷了。”

孟文飛不理她,手上動作繼續,飛快将桌子擦好收拾幹淨。

方靖咬唇, 垮着臉等着, 待孟文飛轉身過來時,她舉起左手又道:“我手很疼。”

孟文飛眼皮微擡,掃過一眼, 又不再看她,冷冰冰地道:“疼又怎樣,我還能讓它不疼。”

方靖被嘲得一縮,再不敢說話。

孟文飛也不能真不管她,他滿屋子忙碌,也不知哪裏變出這麽多要收拾的地方來,然後悶不吭聲去拿了碘伏和創可貼,粗魯地拉過方靖的手看了看,傷得不深,血早已經止了,他心裏稍安,給她那傷口消了毒,貼上創可貼。然後又默不吭聲地走了。

方靖看他背影,不敢說話。

孟文飛沒有問她為什麽不去複健,他甚至不怎麽跟她說話。他默默做好了晚餐,擺上了桌,只蹦出兩個字:“吃飯。”

然後也沒理她,自己開始吃了。

方靖不敢耍脾氣,趕緊過去吃飯。孟文飛沒看她,也沒給她夾菜。方靖眼眶紅紅,覺得委屈,卻不敢掉眼淚。

第二天孟文飛沒去公司,也沒出門。還跟昨天一樣,對方靖淡淡的,不怎麽說話,也沒訓她,沒跟她提去複健的事。只是到了按摩和藥敷的時間,他就把她拉過來,淡漠道:“敷藥。”

方靖最受不了冷戰,但對方一冷,她也不知如何熱得起來。孟文飛脾氣起來的時候,她是不太敢撩虎須的,何況這次不是普通的發脾氣。她知道,飛哥這回是很生氣,非常非常生氣。有心要認個錯,被孟文飛的冷臉凍得,竟也是不敢。

這般熬了兩日,方靖越發心虛難過。孟文飛再沒提複健的事,方靖惶惶不安。她搶着做飯,孟文飛也沒攔她,她給孟文飛沖咖啡,孟文飛喝完也沒說話。

方靖一直撐到晚上,心裏委屈再掩不住,偷偷在房間裏抹眼淚。越哭越覺得委屈,後倒在床上用被子蒙着頭哭。也不知哭了多久,直哭得頭暈腦漲,喘不上氣來,只剩得抽泣的力氣。

正昏沉中,忽地被子被掀開,光亮照了進來,方靖聽到孟文飛的聲音:“做什麽?想悶死自己嗎?”

方靖頓時又管不住眼淚,七手八腳爬起,纏爬到孟文飛身上又開始哭,哭得肝腸寸斷,聲嘶力竭,淚水糊了孟文飛一脖子。孟文飛又好氣又好笑。方靖手臂沒力,攀不住他,一會就往下滑,她一邊哭一邊蹭着往上爬,爬不動哭得更大聲。

孟文飛無奈,伸手托着她的屁股,将她抱住。方靖哭了一會實在哭不動了,只摟着他的脖子抽泣。

孟文飛看她鬧得差不多,便道:“一身的汗,去洗個澡。”

“我眼睛疼。”方靖嘟囔着撒嬌。

“休息一會就不疼了。”孟文飛道。

方靖把腦袋埋在他的頸窩處不說話。

“去洗澡。”孟文飛再次道。哭得一身汗一臉淚的,肯定還有很多鼻涕,髒死了。

“我想跟你一起洗。”方靖小小聲,聲音還哽咽着,可憐兮兮的。

孟文飛沒說話,抱着她去洗手間,把花灑打開了。

然後他把她從身上拉下來,幫她脫衣服。方靖沒掙紮,也沒敢看他的眼睛,只垂着紅腫的眼皮,再一次說:“我想跟你一起洗。”

孟文飛把她脫光了,推她把花灑下面站着,熱水打在她的身上,方靖覺得舒服些了。

孟文飛把身上衣服脫掉,也擠到花灑下。方靖馬上一把抱住他。

“好好洗。”孟文飛把沐浴露擠好,用沐浴棉球給方靖擦身。方靖抱着他不願放手,又想哭了:“對不起。”

“嗯。”孟文飛應得酷酷的。把方靖拉開,板過她的身子給她擦背。她肩背和手臂的傷已經愈合,但傷痕仍在,紮着他的眼睛。孟文飛的動作輕柔,小心翼翼幫她擦着。

方靖堅持不過幾秒又想轉過來抱他,再一次被孟文飛板過去。

這次方靖也有些生氣了,賭氣就一直背對他,用力揉眼睛。

孟文飛不理她,他飛快地把自己也洗幹淨,關了水,扯了大浴巾把方靖擦了,抱她出去。

方靖到了床上,還在氣:“你都不理我。”

“那我理誰?”

“反正沒理我。”

孟文飛把自己也擦幹,濕浴巾丢一邊,到衣櫃拿了一條幹淨的毛巾給方靖擦頭發。方靖不給他擦,跪坐起來抱着他的頭吻他。

孟文飛扯開她:“別鬧,擦頭發。”

方靖不管,繼續吻他。

“擦幹頭發,不然會感冒。”她重傷之後身體一直不太好,孟文飛很注意她的冷暖饑飽。

方靖不掙紮了,呆呆坐着任他擦。他擦得半幹又拿過吹風筒給她吹頭發,方靖在嗡嗡的吹風筒聲音裏擰着床單控訴:“你都不理我。”

孟文飛道:“沒有不理你。”

“你不要我了。”

“沒有不要你。”

“你讨厭我。”

“我愛你。”

方靖不說話了。

孟文飛把她頭發吹幹,吹風筒丢到床頭櫃上,然後将方靖抱着壓到床上吻住。

方靖濕着眼睛很熱情地回應。摩挲下的肌膚發燙,唇齒間的嘤咛撩撥着心魂。

“對不起。”方靖緊緊抱着孟文飛。

孟文飛在她的鎖骨處輕咬出一道吻痕:“知道錯了?”

“嗯。”方靖可憐巴巴地應。“你別不要我。”

“你是我老婆,我不要你要誰。”孟文飛渾身都要着火,這些天光顧着跟她生氣,感覺好久沒親熱了。

方靖摸着他的腹肌,游手往下又推回小腹處,皺着臉特別委屈:“你生我的氣,我都沒敢好好摸,好幾天沒摸到了。”

孟文飛吸着氣,被她摸得都發疼,他伸手拉開床頭櫃抽屜,卻突然想起來了,渾身一僵,推開方靖撐起身子。

方靖頓時一臉受傷:“你真的不要我了。”眼看又要哭了。

“瞎想什麽。”孟文飛跳起來,火急火燎找褲子:“沒套了,我去買。”前幾天就沒了,方靖失約複健那天他就想着接完她回家順路去買的,結果一生氣什麽都沒顧上。

方靖也僵了僵,然後翻身探頭去查看抽屜。

孟文飛套好衣服,見她的舉動真是好氣又好笑:“我還騙你不成。真沒了。你等一會,我馬上回來。”

方靖皺着小臉應了聲,然後又道:“那多買幾盒啊。”

“你又裝,胃口沒多大,真用起來又嗷嗷哭。”孟文飛拍拍她屁股,走了。

等孟文飛買好回來,方靖已經睡着了。她還是原來的姿勢,趴在床邊,抽屜都沒關上。孟文飛放輕腳步,把東西放抽屜裏,輕輕關上。

方靖的眼皮還紅腫着,今天真是哭慘了。孟文飛坐在床邊,伏身親親她的眼睛。方靖沒動彈,睡沉了。

孟文飛嘆氣,脫了衣服上床,把方靖抱懷裏,關上燈,睡覺。

半夜裏,方靖醒了,抱着孟文飛一直親,親得孟文飛把她壓身下,拿出了套子。

冷戰完的兩人都格外熱情,方靖啞着嗓子又哭了。直到天邊大亮,二人這才重又睡去。

待方靖醒來時,已經中午十二點多了。孟文飛不在家。

方靖看到了他留的字條,還有發的微信,他讓她記得吃早餐。又說他要回公司開會,需要一整天,午飯讓方靖自己解決,晚飯等他買菜回來做。

方靖慢吞吞起床,在廚房裏看到孟文飛給她留的早餐,早涼了。她把早飯熱了,一邊吃一邊打量着廚房,這個廚房是為了她才改成這樣的。

她想起孟文飛溫柔的眼神,他問她:“阿靖,你的理想是什麽?”

“做廚神。”她答得毫不猶豫。

可是現在呢?方靖拿起了手機。

孟文飛上午去公司的時候遲到了,被李嘉玉白了好幾眼。

“孟總啊,你一個月才來公司幾趟?這都要遲到?全世界都在等你。”

孟文飛理虧,連連道歉,給老婆伺寝這種遲到理由真的說不出口。這一天的工作他格外用心,以免再被李嘉玉嫌棄。

中午的時候他聯絡了方靖,她才起床,聽上去心情還不錯。孟文飛沒多聊,只囑咐她累了就多休息,他下午開完會就回去,會去買菜。

下午開會時,孟文飛接到了複健醫師的電話。他出去接了。

醫師告訴他,方靖自己約了她做複健,她今天正好能排開,就讓方靖來了。

孟文飛挺意外,但也開心。“她狀态怎麽樣?”

醫師笑笑:“一邊哭一邊咬牙做呢,還行。”

孟文飛也笑,有些心疼又欣慰,他老婆現在真是撒嬌精上身了,這麽愛哭了。他問了複健結束的時間,道:“我會去接她,讓她做完了等等我。”

當天下午,孟文飛去接了方靖。

兩人沒多說什麽,只手牽手一起去買了菜。

回家後,孟文飛一邊收拾菜一邊指指沙發,讓方靖坐。

方靖垂頭對手指:“我今天表現得還行呀,陳醫師都誇我了。”

孟文飛往冰箱塞菜,聽她這話轉頭看她。

方靖看他一眼,又垂下頭:“你別生我氣了,抱抱我好不好?”

孟文飛轉頭,把最後一把菜放冰箱裏,藏住了自己嘴角的笑。都收拾好了,他拉着方靖到沙發,抱着她坐下了。

“阿靖,重要的不是我生氣,是你自己究竟想怎樣。我不是非要逼着你去做什麽,你覺得辛苦覺得疼覺得煩,不想複健,我可以随你。你的身體是你自己的,你想讓它變成什麽樣,它就會變成什麽樣。這跟健身鍛煉是一個道理。你現在跟黎穎有連鎖小吃店,有一大票粉絲,你有收入。就算你沒有,我也養得起你。

你願意做家庭主婦,成日在家裏随便炒幾個家常菜,養只寵物,看看電視,這樣也可以。然後等你身體調理好,我們要個孩子,你做全職媽媽,也可以。但是這是你想要的嗎?我認識的阿靖,那個說自己的理想是當廚神的阿靖,臉上會發光,眼睛裏很有神采。你還記得自己當初說要做廚神時的心情嗎?我不想跟你吵架,不想逼迫你做任何事,但我希望你能明白自己究竟想要什麽,你想做什麽。忍不了一時的辛苦,幾年之後,康複更不容易,你的事業熱度也會冷卻,我幫不了你太久,我也有自己的事業,有自己想做的事,到那時候,你是否後悔這些年自己對自己的懈怠?”

方靖眼眶發熱。

獨自一人時,所有的堅強與忍耐都是自己的,與愛人在一起時,堅強和忍耐分成了兩份,一半在自己身上,一半寄托在他身上。她沒有好好堅持,幸而托付給他的,他以數倍之力返回給她。

方靖抱緊孟文飛:“對不起,我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