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7 章
但這些官職一來不歸他們管轄, 二來選官時也不需要他們推舉,這就讓人很不滿了。
這段時間的京城,讨論度最高的事情, 一個是朝廷要在明年舉行一場考試。考生不拘年齡和身份, 也無須有人推舉, 只要是在官學讀過書的學生都可以參加。
考核分為幾級,每一級都會按照成績由高到低進行選拔, 最終入選的人便可授予官職, 入朝做官。
而這第二件事,就叫人有些摸不着頭腦了。
這幾日京城突然多了許多貶低謝虞琛的言論,連帶着潼州的書院、杜仲膠和他發明出的那些東西,還有當初追捧過謝虞琛的人,無一例外都遭到了那些言論的抵制。
而這些議論聲中, 又隐隐以幾個世家為首, 特別是和郭家交好的那幾個世家, 更是不遺餘力地诋毀謝虞琛, 想把他打壓下去。
負責此事的下屬得了這個消息之後,馬不停蹄地便回了府, 眉頭皺得老緊,又是憤怒又是着急地向謝虞琛彙報。
除了那日進宮,這段時間謝虞琛都沒有出府,外面有什麽消息,基本都靠身邊人給他彙報。
周洲有些焦急地開口:“謝郎您得快些想個辦法, 可不能任由這群人在外面抹黑您。”
“那群人真是天下第一等的惡心人。平日裏滿口仁義道德,實際上呢?只要一不順他們心意, 就四處诋毀別人的名聲,和那種嚼舌根的長舌婦有什麽區別?”
探子忿忿地“呸”了一聲, 惡聲惡氣道:“誰不知道他們是因着前些天郭家的事,才對公子如此诋毀?”
沒想到謝虞琛聽了探子的彙報,卻沒有半點着急,反而平心靜氣地勸說起他們幾個。
“唉,謝郎啊,您可不知道那群人的厲害,甭管是多離譜的事,只要說得多了就會有人相信。”周洲心急道:“時間一長,假的也就成了真的。到時候即使您再去解釋,也沒多少人會信了。”
謝虞琛心道,身為現代人,特別是身在娛樂圈,這種事情他都快看膩了,自己剛火的時候不知道被編造過多少謠言,什麽離譜的都有。
有深挖他家庭背景的,有關注他感情生活的,甚至還有信誓旦旦說他被某資方大佬包養的,那細節講得繪聲繪色,就跟每次是他躲在角落裏親眼見證了全過程一樣。
誰能想到,謝虞琛和那位資方大佬甚至連面都沒見過一次呢?
“冬天到了,前幾天你們大人還和我說,今年的第一場雪應該就在這幾天了。”謝虞琛擡頭看衆人:“那他們穿杜仲膠底的靴子嗎?”
探子回想了一下,确認點頭:“回大人,穿的。”
“那新式的馬車呢?”謝虞琛又問。
“……”
探子道:“也坐的。”
“杜仲膠底的靴子也穿着,馬車也坐着,卻來大言不慚地诋毀這些學問和東西不入流……”謝虞琛手指輕輕點了點桌子,神情喜怒難辨:“還真是……”
他嗤笑一聲:“若是他們燒掉家裏所有杜仲膠制品,腳上也穿回他們象征名士風雅的木屐,換回原本吱呀作響的馬車和黃土漫天的道路,今日我說不準還稱贊他們一句夠有骨氣。”
“可他們這連碗都沒放下呢,就開始罵做飯的人和食材……”
“這可不是什麽好習慣啊。”
周洲幾人心裏頓時咯噔了一下,吞了吞口水,心裏嘀咕道:謝郎這副模樣,怎麽和咱們大人有幾分相像……
可真怪吓人的。
別看他們謝郎長着一張翩翩公子溫文爾雅的面孔,真變起臉來,可比那些怒目圓睜,會指着別人惡語謾罵的人要恐怖得多。
原本把應對之策交給周洲等人,謝虞琛便以為這事就要告一段落了,沒想到下午的時候,烏菏也找到他這兒來。
周洲是午時剛過的時候過來的,與烏菏過來的時間相隔不過半個時辰。這說明烏菏不僅消息夠靈通。這麽快過來,起碼要得知此事後立刻回府才來得及。
謝虞琛看着面前的人。有些疑惑道:“你今日不是去了大祀殿嗎?”去籌備祭天大典的事情。
烏菏搖搖頭,沒有回答,而是低聲道了一句“抱歉”。
“害你被牽連,遭受這場無妄之災。我本不想給你帶來麻煩的。”
謝虞琛真情實意地“嗯?”了一聲,畢竟他實在是沒意識到烏菏有什麽對不起他的地方。
略做思考後,他才明白過來烏菏話裏的意思。
這幾天自己被诋毀,是來自世家的報複。但若不是他在這件事上露了面,被世家注意到。按照謝虞琛原本在民間的聲譽,還有他無意入朝做官的性格,原本是不可能遭受這場聲勢浩大的非議。
“沒必要向我抱歉。”謝虞琛平靜搖頭。
“不僅是因為郭赟之一案和科舉改革的事情。”烏菏坐到謝虞琛旁邊,垂下手解釋道:“郭赟之的事情他們怪不到你頭上來,科舉考核也才剛起步,他們之所以如此針對你……”
“是把你當成了和我同一派的緣故。”
“我們本來就是同黨。”謝虞琛撇嘴,心裏卻明白過來。
謝虞琛想起那日在宮裏,明明可以由烏菏直接像皇帝引薦,卻偏要繞一個圈,由與自己并不熟絡的沈家人來介紹,讓他作為沈家族長的義子出現。
不僅是這件事,平日裏烏菏與他也是能避就盡量避開。謝虞琛住在烏菏府上,這明明是最直接不過的烏菏一黨的證據,這件事卻被瞞得死緊,只有他身邊最近的幾個親信知道。
不是烏菏不想和自己扯上關系,而是自己只要被他在朝中的政敵視作是同黨,就會受到無數攻擊。
謝虞琛出身成謎,作風又低調,這幾年在許多百姓那裏的風評怕是比許多一方父母官還要好。做了那麽多事情,卻又從不曾刻意宣揚造勢,積攢名望。
整個人有如銅牆鐵壁一般,基本上找不出半點可以攻擊的地方。因此他們只好在謝虞琛發明出來的那些東西上使力。
抵制那些物件,貶低杜仲膠學院……這些都屬于攻讦謝虞琛的一部分。
“這算是什麽大事。”謝虞琛不屑一顧道,“況且,難道我要因為這件事情,就立馬搬離這裏,從此再不和你來往了嗎?”
烏菏看着他不說話,也沒反駁。
“?”
謝虞琛懷疑的目光看向烏菏:“不會其實是你想趕我走吧?”
“怎麽可能?”烏菏這才露出些許表情,“我怎麽可能會想攆你走?”
“這樣還差不多。”
謝虞琛小聲嘟囔了一句後才道:“知道你不想,我同你開玩笑的。”
“既然不打算趕我走,就不用說抱歉的話。”謝虞琛直視着烏菏的眼睛,鄭重其事地說道。
“而且,這件事也不用你管,交給我來處理就好。”謝虞琛又囑咐了烏菏一句。
他就不相信,自己一個在娛樂圈混了這麽多年的人,搞輿論戰會搞不贏封建社會一群沒見過世面的老古板。
“好。”
烏菏開口的時候,謝虞琛正在腦海中專心致志地回憶上輩子的那些适用于這個局面的各種公關手段,沒注意到烏菏眼中一閃而過的柔情。
*
對于蹦跶到自己眼跟前的那些個世家們,謝虞琛原本是不想對他們動用太多手段的。畢竟作為來自二十一世紀的現代人,許多事情謝虞琛都想要溫和一點完成。
但這群人這次是真心惹得謝虞琛有些生氣。
特別是對方對付自己的原因,僅僅是因為自己被看做是烏菏一派的人,覺得他有威脅,便要對他下手。
即使不結黨營私,但哪怕最清正廉潔的人,在這世上也該有三五好友。但烏菏卻始終是孤身一人。明明是權高位重的大巫,但連與人交好都要經過斟酌思量。
當初烏菏做客蓬柳村,都要一路喬裝打扮,低調行事,生怕因為他而給自己帶去麻煩。
敢情你們累世通婚,世代聯姻那就叫天作之合,別人只是走得稍微近了些,那就成了同流合污,狼狽為奸?
這世上哪有這樣的道理?
*
前些天的言論幾乎是僅在頃刻之間就發生了逆轉。當初與郭家交好的那幾個世家宣揚貶低謝虞琛的言論時,普通百姓都沒有太在意。
畢竟東西好用就是好用,雖然那些馬車啊什麽的大家是享受不起,但像是水泥、人力車、腌菜之類的,都早已深入百姓的生活當中。
普通人家是不懂貴族老爺口中那些所謂“上等的”和“上不得臺面的學問”之間有什麽區別,但大家都有眼睛,都長了心會自己分辨。
明明那些東西在他們眼中都是極好用的東西,多少瀕臨破産的人家還因此有了謀生的職業,怎麽到了那些官大人眼中,就成了應當被抵制和摒棄的事物呢?
而且前段時間官府不是貼出了選官考試的告示?大家都知道了皇上要進行叫什麽“科舉”的改革。
許多人不識字,對于這什麽改革也是懵懵懂懂的。但這幾天,酒樓食肆中突然多了好些明白這些事的人,一句一句地給他們解釋。
一傳十十傳百,現在連是街上的販夫走卒也明白了“科舉改革”這幾個字的意思。
“原本咱們南诏,不是只有被那些大官推薦的人才有機會入朝做官嘛?”
“對對,這個我知道。”
“但現在皇帝陛下要進行的改革,還有前些天官府貼出來的告示,就是說上面的那些職位,都不用有官老爺推薦。”
“只要是在當地官學念過書的,管你什麽身份,都能去參加考試。只要考中,朝廷就會給你封官。”
“真的假的?那不就是咱們普通人也能參加了嗎?”
“還要在官學念過書,官學也是不好考啊!”
“那前些時日在潼州新開辦的書院,就是你們家大郎還娶參加了選拔的那個,能算是官學嗎?”
“應該算吧,畢竟也是官府開辦的,肯定得一視同仁啊!”
“那可太好了!我有親戚就在那兒念書,成績也不錯。據說上旬旬考,還考了他們甲班的第五名呢。”
“當初人家招生的先生來咱們這兒宣傳,我卻想着潼州離咱們這兒太遠就沒去報名。這下可虧大了,要是明年再招人,我怎麽說也要去報名參加一下,說不準就成官老爺了!”
“你可別做夢了,那書院又豈是這麽容易的,就讓你給考上了?我才不信。”
“怎麽說也是個機會嘛,說不準有萬一呢。”
一時間科舉改革和杜仲書院都成了衆人議論的中心,但很快,衆人的議論中又有消息傳出來,說是這段時間不是有人诋毀杜仲膠還有書院那些,就是因為這個改革。
有些世家貴族的老爺們不想讓咱們普通人參加這個考試,有做官的機會,這才散播出消息來,想讓大家都去抵制他們。
因為這個選官改革就是巫神大人,還有發明這些東西的謝郎兩人提議給皇上的,世家貴族們看他們不順眼,就開始說這兩個人的壞話。這段時間大家聽到的關于謝郎和巫神大人不好的消息,也都是他們故意編造出來的。
經過周洲等人不遺餘力的宣傳,百姓們現在也都知道了到底是誰費盡心機地謀算,如此煞費苦心,就是為了不讓他們普通人也有做官改變命運的機會。
罪魁禍首是時任門下省的孫侍郎和他背後的孫家,還有國子監的幾位祭酒大人。
普通百姓的憤怒在這幾天達到了最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