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家
這些日子來找林陶匠的人,都指名道姓地要做那帶檐的壇子,連尺寸都和當日許大郎要求的一模一樣。
這可把村裏其他人都眼饞壞了。
但也沒辦法,誰讓他們最開始圖省事不肯接許大郎的生意呢?
現在壇子的圖紙他們又沒有,只能看着林家門前車來人往,自己幹着急。
後來,定做泡菜壇子的人越來越多,林家只有一個小陶窯,實在吃不下那麽些生意,便同那些來定做壇子的人說明了情況。
蓬柳村人才又跑去許大郎那裏讨了圖紙過來,去村裏別家定做了。
林陶匠因為臉上有許多雀斑,旁人都叫他林麻子。
王家二郎上次過來的時候,專門給他帶了一小壇腌好的蘿蔔,林麻子對王家兄弟幾個自然是印象頗深。
但他們前不久剛定過一回泡茶壇子,這麽短的時間裏應該不會再來了才是。
想到這裏,林麻子趕忙迎上去,“可是那泡菜壇子出了問題?”
“泡菜壇子沒問題,好用着呢!”王二郎笑着解釋道:“是我家還想再買幾個壇子。”
“原來是這樣。”林麻子松了口氣,胳膊指着後院的方向,“碰巧我前幾天多燒了一窯壇子,就在院子裏放着。郎君要不先過去看看?合适就直接拿走。”
“那自然極好。”王二郎笑着點了點頭。
跟着林麻子往後院走時,他狀似不經意地提了一句:“我家三郎剛在村口看到個人影,說是有些眼熟,莫不也是我們蓬柳村的人來你這兒買壇子的?”
“剛剛是來了一個。”林麻子點了點頭,随口道:“我看着有點面生,應該是第一次見。不過我估計就是你們村的。”
“怎麽說?”王二郎一邊挑着壇子,一邊問道。
“也只有你們村的懂那什麽泡菜的做法,會買帶檐的壇子。他來找我買這個,可不就是你們蓬柳村的?”
“原來是這樣。”王二郎點頭,又問了一句:“那你可知道他叫什麽?”
“這我就不知道了。”林麻子撇了撇嘴,語氣不太确定:“好像是姓錢吧?”
“不過你問這個作甚?”
“沒事兒,随便問問。”王二郎搖頭,順手拿起一個壇子對着太陽,檢查了一下壇子是否有縫隙。
現在他幾乎能确定,剛剛他們見到的那人就是錢大郎。不過他在許家從未見過錢家人的身影,他們家不應該知道泡菜的做法才是。
這錢大郎買泡菜壇子是要做什麽?
王二郎一邊思考,一邊和林麻子定了貨。
有幾種尺寸的壇子院裏沒有,只能和林麻子定做,等壇子燒好後他再過來取一趟。
回了蓬柳村之後,王二郎連泡菜壇子都顧不上往家搬,跟兩個弟弟簡單交代了幾句後就趕忙往許家食肆走,打算把今天遇到錢大郎的事告訴許大郎。
許家食肆那邊,自送走了學做酸菜的最後一批村人後,他們的新院子也正好完工。
謝虞琛終于迎來了他自穿越後第一次徹底的閑暇,正斜靠在榻上剝栗子吃,聽到許大郎轉述的消息,只說了一句“由着他們去吧”,便又懶懶散散地靠回了榻上。
對此,許大郎倒沒什麽特別的反應,認認真真謝過王家二郎後,便也把這件事扔在了腦後。
對于錢家人,他從前自然是恨的。但後來遇上了謝虞琛,又經歷了這許多事情,他的思想和眼界都有了極大的開闊,漸漸也将從前那些事放下了。
這倒不意味着他就要原諒他們,只是與許家食肆的生意、謝虞琛時不時教給他的新菜式相比,那些人和事都太小了,小到他甚至不願費心力關注。
更何況,蓬柳村人都将自家的泡菜方法看得極緊,錢家從前又将村人得罪了大半,大家夥躲着他還來不及,怎麽會将泡菜的腌法主動告知。
沒了村人的幫忙,錢家人只有一星半點的偷來的技法,許大郎就不信他們能把泡菜腌成功。
“公子說的對,就由着他們去吧。”
許大郎輕嘆一聲,下一秒便聽到後廚傳來幫工尋他的聲音,“許師父,你快來看看這酸菜魚的火候對不對?”
“來了來了。”許大郎将心中思緒放在一邊,忙向廚房走去。
……
外面已是數九寒天,前些日子還下了一場雪。雪并不大,但頂不住它陸續下了七八個時辰之久,天氣立馬就冷了下來。
天氣寒冷,村人們手上自然沒了活幹。這年頭娛樂活動又實在匮乏,除了在家閑坐以外,也只有三三五五坐在一起唠唠嗑說說話能打發一點時間。
話題有從定徐縣來的幾架高大闊氣的馬車,也有王家幾個姑娘小子都齊齊穿上的兔皮襖。
村頭,為了賣酸菜而搭起來的草亭裏,幾個人圍湊在一起正說着話呢,餘光卻看見錢家的兩個小子朝這邊走來。
他們立馬眼神示意着同伴收了聲,齊齊把頭撇到了另一邊。
倒不是他們心眼小,要排擠錢家人,實在是從前錢家夫妻倆為人處世太過差勁,得罪過的人數不勝數,手段也是上不了臺面的那種,引得村人都看他們不喜。
最近發生的事情,更是将村人對錢家的厭惡推上了頂峰。
“就前兩天,我正拾掇院裏的柴火呢,就聽見那錢家倆口子吵起來了。我活了二三十年,就沒見他家人露出過那麽難看的臉色。”
說話的那人住在錢家隔壁,錢家發生什麽事他總聽得一清二楚。
“難怪昨天我家三郎去河邊挑水,回來的路上遇上錢大嫂,不過是打了聲招呼,就挨了好一頓說,真是晦氣。”
“要我說那錢家就是活該。咱們腌酸菜,哪個不是實打實在許家食肆幹了半個月的工才學到的手藝。偏那錢家一點力氣都不出,就想白撿一門技術。世上哪有這好事?”旁邊有一人撇了撇嘴,語氣忿忿。
他這話一出,立馬便得到了在場衆人的贊同。
錢家的事倒也不複雜,用一句話總結就是,那老倆口不知道是怎麽想的,不肯像衆人一樣去許家食肆做幫工換腌酸菜的手藝,但又舍不得賣酸菜的利潤,便照着別家腌酸菜的過程,在家照貓畫虎地開始腌菜。還貪心地把家裏全部的菜蔬都腌了進去。
但他們家只偷到一點皮毛,內裏的門道卻是半點不通,也不知道是壇子沒瀝幹淨水分還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腌的菜全都發黴變質了。
蓬柳村的大部分人雖然沒靠酸菜賺到大錢,但也受了不少好處,對教給他們這門手藝的許大郎和謝虞琛心存感激,自然看不慣錢家的這般行徑。
“不過要我說,這錢家倒不一定就是不願幹半個月的工。”
見衆人的目光投向自己,他不緊不慢地開口道:“你們忘了從前錢家是如何對許大郎的?要我說啊,那錢大嫂估計是覺得許大郎記恨着她,不願将酸菜的方法教給他家,才想出了這種招數。”
“不過就錢家以前做的那些事看,就是許大郎不教給他家,我覺着也應當。”
“嗐,那錢家要是向許大郎低頭賠個不是,以許大郎的性子,保不齊真不會為難他們錢家。”
“偏那錢家自作聰明,以小人之心……什麽君子的,覺着許大郎要給他們家穿小鞋。也不知從哪偷學的酸菜腌法,學不到位,生生把那好幾缸子芥菜都腌壞了。我前些日子路過他們家院子,又聽到他們兩口子因為這個事情吵架呢。”
“誰說不是呢?”衆人嘆道。
因着錢家從前得罪許多人,此事一出,村人中看笑話的居多,最多也只是有些唏噓,覺得他們自作自受,但同情什麽的,就談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