醬油
看着周圍一雙雙充滿好奇的眼睛,謝虞琛終于意識到他這幾天的動靜好像是大了些。
不過也不能怪他一直釣着衆人的胃口,實在是謝虞琛本人對榨油這件事都沒什麽信心,就更不想告知衆人。
萬一失敗了是小事,他自己是萬萬不肯丢這個臉的。
誰知道瞞得越緊衆人越好奇,到現在竟發展成了整個許家食肆上下,所有人都跑來圍觀他榨油的實驗。謝虞琛難得失算一次,無奈只好硬着頭皮讓人開始準備榨油。
對于榨油,謝虞琛只算是略知皮毛。
原理他清楚,但具體應該怎麽操作,全都是他參照着現在已有的榨油方法,苦思冥想了好幾天才勉強琢磨出的一個差不多的辦法。
把大豆碾碎放入蒸籠,蒸好後包成餅狀,一層草墊一層豆子這樣平鋪到木桶裏,最後再在上面壓上石塊。
一塊又一塊的石頭往上加壓,直到第三塊石頭被搬上去後,才終于有清亮的豆油從木桶下面的凹槽裏緩緩流了出來。
應該是成了吧?謝虞琛偷偷舒了一口氣。
但很快,他就發現事情好像沒那麽簡單——他制成的這個簡易榨油機,只運作了沒五分鐘就停止産出豆油。
将近十升豆子絕對不可能只榨出這麽些豆油。謝虞琛皺着眉思考,“那應該就是壓力不夠的原因。”
但若是再往上加重,下面的木桶就要支撐不住。
即使是再不情願,謝虞琛現在也不得不承認:他做的這個簡易榨油機失敗了。
繼續改進的話,要麽就是要像上遠村的油坊那樣,用一根長杆将重物吊起,利用慣性撞擊豆餅,讓大豆中的油脂被充分榨出。要麽就得把下面的木桶改成石頭或是更堅硬的材料。
但無論哪個方法,都離謝虞琛最開始想省時省力的初衷背道而馳。
……看來這個臉他是非丢不可了。
圍觀的人們還沒反應過來,謝虞琛就招呼着幫工把石頭搬開,收拾起了豆渣和豆油。
“謝郎可是打算榨油?”陳汀第一個開口。
謝虞琛面露無奈地點頭,“不過已經失敗了,出油量太低。”他簡短解釋了一句。
“隔壁村就有榨油坊,謝郎不必費這辛苦!”
“就是就是,咱們食肆又不缺人手,若是需要豆油,謝郎讓我們去油坊榨就是。”
“再不行還有貨郎呢,怎麽着也不用公子操心這個。”
……
衆人七嘴八舌地開口安慰着謝虞琛,說什麽的都有,甚至還有人提議直接在村頭建個油坊,從根源解決問題。
謝虞琛最開始還有些感動,後來就只剩下哭笑不得,心裏那一點不起眼的挫敗感煙消雲散,他無奈擺手,打斷了衆人越來越離譜的提議。
在家榨油是不可能了,但換回來的那麽多大豆卻不能浪費。謝虞琛轉念一想:等到明年開始做菜,肯定少不了醬油一類的調味品,不如把剩下的大豆用來釀醬油。
食肆現在用的是許大郎從貨郎那裏買回來的豆醬。倒也不是不能接着用,但也不知道是因為太鹹還是什麽緣故,謝虞琛嘗着總感覺差了點味道,不如後世的釀造醬油。
嚴格來說,現在還不到做醬油的好時候。因為做醬油少不了的一步就是曬,但現在寒冬臘月的,根本沒有合适的天氣。
好在醬油的釀造過程長達好幾個月的時間,等他将豆子煮熟、曬幹、發酵好、再風幹,到了曬醬的那一步,估計春天也快到了。更何況冬天溫度不夠,豆子發酵需要的時間更是成倍增長。
泡發好的豆子被庖廚端回廚房,開火煮熟後為釀醬油做準備。這一幕被一旁圍觀的衆人看在眼裏,心想:這世上大概就沒有他們謝郎不會的事情。
本以為榨豆油失敗後,這些大豆就沒了用處。沒想到轉手就被拿去做了醬油。若不是親眼所見,他們是萬萬不敢相信的。
……
三月本應是農忙的季節,蓬柳村的許多人卻發現:他們村裏好些人家的年輕人,也是幹活的主要勞動力,竟然不在地裏忙碌,反而是城裏跑。
“王家二郎,你這背筐拎鐵鍬的是要作甚啊?”說話的那人是一個五十來歲的老翁,姓田,住得離官道很近。
這幾天他時不時看到那王家的郎君路過自家院子,有時是他們家二郎,有時是他們家三郎。看樣子是往定徐縣的方向去,每天早出晚歸的,也不知道是去做什麽。
但不管是王家二郎還是三郎,身後總跟着七八個差不多年紀的小夥子。若是細心點便能發現,這些人中還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去年秋天都在許家食肆做過工。
聽到有人和他搭話,王家二郎停下腳步,笑着解釋道:“定徐縣的陳家前些日子雇我們給他府上粉刷牆面,我們兄弟幾個正打算去幹活呢。”
“原來是這樣。”老翁點點頭,心裏疑惑卻不減半分。偌大一個定徐縣居然都找不出幾個泥瓦匠嗎?竟還要從十幾裏外的蓬柳村雇人。
“你們每天早出晚歸的,就不怕耽誤了地裏的活?”老翁又問。田地在農人心中可是第一要等的,排在所有事情前頭。老翁擔心他們家裏的田地無人侍弄也是正常。
陳家高門大戶的,在工錢上自然不會虧待了他們,不然會影響自家名聲。但王二郎若是為了那一點工錢耽誤了農活,影響了這一季的收成,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王家二郎自然知道老翁在擔心什麽,但衆人都清醒着呢。跟着他一起去陳家做工的幾個人家中都是人丁興旺。父兄幾人一齊上陣,雖然辛苦了些,倒不會耽誤到地裏的農活。
況且謝郎在邀他們去陳家做工的時候,就把話說得很清楚。石灰砂漿的前景遠不止于此,若是他們在陳家幹得好,日後這門手藝未必不能維持他們生計。
謝虞琛的話他們自然是深信不疑,當即便做了決定,家中農活不急的人先湊成一隊,一起趕去陳家。而那些被農事絆住腳走不開的人,等到再有類似的生意時,就由他們先去。
謝虞琛會說這門行當前景無限,自然不是無的放矢。且不說石灰砂漿的加強版,也就是水泥的優越性,就光是石灰砂漿本身,在堅固性和防水性這兩個方面,在這個時代就幾乎是無敵的存在。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石灰砂漿的平整度差了一點,摸起來手感比較粗糙。但這點小事完全可以用錢解決,比如在砂漿幹透後再刷一層石膏,牆面立馬就能變得潔白平整。
陳汀雖然沒有那麽多銀錢,但他幾個哥哥的錢袋子卻豐厚得很。陳汀從他大哥這兒讨一點,二哥那兒要一點,就連比他小兩歲的親弟弟陳七郎都沒逃過,不情不願地扔了幾兩銀子給他。
就這樣,陳汀硬是靠着四處讨要和東拼西湊,空手套出了一個頂配版的粉刷工程。
但陳府上下卻不知道陳汀要做什麽,所以在他們眼裏,大概就成了這混世魔王不知怎麽又心血來潮,雇來幾個匠人運了一堆石灰、砂石回來。
搞得這幾天只要有風吹過,西邊的小院就開始揚塵飛土,連帶着陳汀這個原先風流潇灑的小郎君也變得灰頭土臉的。
若是放在從前,做出這種事來的陳汀肯定少不了一頓說,但這回可完全不一樣了。
最開始的陳父還抱着一種眼不見心不煩的心态,不去理會西院的動靜。但等到牆壁被工匠粉刷一新後陳父才發現,那什麽石灰砂漿當真是個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