砌牆

另一邊,陳汀正兩手揣袖,打量着院子的牆壁看。

原本謝虞琛是打算讓陳汀和他的幾個好友去別處住,可無奈幾個人都嫌麻煩,把行李往許家的幾間客房裏一扔,便賴着不肯走。最後謝虞琛只能嘆一口氣,由着他們去。

對于謝虞琛不肯在食肆開辟幾間客房供客人居住這件事,陳汀幾人都有些不理解。

許家食肆開起來後,為首的一撥顧客肯定是那些縣城裏的郎君,他們大老遠過來,肯定要歇息一日。

前院又有不少空房,若是他們能提供一條龍的服務,不論從哪個方面看,都對食肆大有益處。偏偏謝虞琛就是不打算這麽做。

原因無它,主要還是謝虞琛現在不想和劉家對上。

按照謝虞琛規劃的發展方向,劉家是他們避不開的一環,他倒也不打算逃避。只是自己和整個許家食肆的根基還不太穩,即使蓬柳村的劉家只是一個旁支,自己背後也隐隐有陳家的支持,現在最好還是避其鋒芒為善。

這些話他自然不會和陳汀說,好在陳汀也不是很在意,很快便被其它事情吸引去注意,把這個疑惑抛在了腦後。

這次來許家食肆,除了各式的新鮮菜式以外,最吸引人眼球的便是許家食肆的牆壁。

整個許家食肆的外牆都按謝虞琛的要求刷上了一層石灰砂漿。當初因為從北方運來七八車石灰這樣的大手筆,還被村人們津津樂道了許久。

陳汀從前也沒見過用石灰砂漿的牆面,一時間又敲又摸的,很是新奇。

石灰砂漿刷過的牆面手感有些粗糙,但卻比尋常牆壁堅硬許多。這也是陳汀好奇的原因之一。他還偷偷撿了一塊石頭,用盡全力敲上去,牆壁都沒有半點變化。

他研究石灰砂漿研究得正起勁兒,一直待在屋裏的陳七郎不知什麽時候站到他身後,有些奇怪問道:“阿兄,你這是在幹什麽?”

陳汀一回頭就看到了自家七弟那一言難盡的表情,頓時有些心虛。

他讪讪收回了貼在牆壁上的左手,撓了撓頭:“沒什麽……,就是有點好奇這牆壁的構造。”

“……”

陳七郎看起來表情頗為無奈,但仍是上前一步,和陳汀一起觀察起牆壁的外表。

他算是被陳汀半強迫拉來的許家食肆,自踏進院子,陳七郎就躲在自己屋子裏很少出來,屋子外牆這樣不起眼的地方他更是不會注意看。現下被陳汀一提醒,才漸漸發現幾分不同尋常之處。

“好像确實同尋常牆壁不太一樣。”陳七郎看向自家兄長。

“那要不我帶你去問問謝郎?他肯定知道之這是什麽一回事!”陳汀也不在意他堪稱變臉一樣迅速的态度變化,興沖沖地拉着陳七郎的袖子,就要往謝虞琛的院子走。

“我不去,你放開。”陳七郎掙紮。

“走了走了!”

直到站在謝虞琛的屋裏,陳七郎都還在扯着自己被陳汀攥在手裏的胳膊。

“又有什麽事?”謝虞琛隔着老遠就聽到了陳汀的聲音,起身打開門才發現陳七郎居然也在。

倒是稀奇,謝虞琛心想。這陳六郎除了第一天到許家食肆的時候和自己打過一回照面,之後的幾天就再沒人在院子裏見過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他竟然想起到他這兒來。

但……好像并不自願就是。

陳汀一點不扭捏,毫不見外地坐到了謝虞琛旁邊,拿起桌上的橘子剝開。

一半硬塞給了陳七郎,另一半則全扔進了自己嘴裏,口齒不清地詢問起食肆牆壁的事。

“你是說牆壁外層嗎?”謝虞琛沒想到他問的是這個問題,愣了一下才回答道:“是用石灰石粉碎煅燒後,和了砂子,制成石灰砂漿粉刷過的,會比尋常牆面更加堅硬,防水保溫的效果也更好。”

謝虞琛沒有藏私,将石灰砂漿的原理、配比、造價、包括有什麽好處和缺陷都和盤托出,順便還提了幾句關于水泥的事。

陳汀聽得稀裏糊塗,但有一點他搞明白了,那就是這石灰砂漿刷牆的好處很多,優于市面上任何一種砌牆的方法。唯一的缺點大概是造價太貴,尋常人家不太能用得起。

但對于他們陳家來說,這一點缺陷怕是最不要緊的。

陳汀幾乎是想都沒想,話就說出了口:“謝郎可以把那些匠人雇給我嗎?”

一旁的陳七郎下意識擡了擡胳膊,似乎是想攔住自家兄長,但最後又不知為何又放棄了這個念頭。

謝虞琛眯着眼睛,想了好一會兒才開口:“用石灰砂漿粉刷牆面倒是沒什麽難度,但若是将一整個陳府都粉刷一遍,那可是個大工程……”

言外之意就是:你要把整個陳府都重修一遍嗎?你這麽做你爹同意嗎?

好像,似乎,确實,不太行。

陳汀貌似也是想通了這點,眉眼一耷拉,連嘴裏的橘子都忘了咀嚼,“我爹應該不會讓我這麽折騰。”

“若你實在喜歡,就先在你住的小院試試。這樣工程也不算大。若是阿耶看到了石灰砂漿的好處,自然會重新考慮的。”

一旁的陳七郎突然開口,謝虞琛和陳汀二人都愣了一下。

陳汀最先反應過來,立馬轉憂為喜,探過身子強行攬住了陳七郎的肩膀,美滋滋地點頭道:“還是我們七郎聰明,就按七郎說的辦!”

說罷,他便轉頭看向謝虞琛,似是等待對方的回應。

“随……六郎去吧。”饒是已經打過好幾次交道,謝虞琛還是驚訝于陳家怎麽會培養出陳汀這樣跳脫的人。

謝虞琛當即便尋了紙筆來,把砂漿的配比和注意事項都寫下來,還不忘囑咐他:“若是需要工匠,最好聘請從前在許家這裏做過工的那些,他們清楚如何用石灰砂漿。”

“多謝謝郎!”陳汀揮動着謝虞琛遞過來的那張紙,等墨跡一幹便将其疊好揣到了懷裏,好像紙上寫的是什麽了不得的金玉之言似的。

“你且看吧,有了這張紙,我這回回家,咱阿爹絕對不會罵我了。”回屋的路上陳汀都不忘掏出紙來,沖陳七郎炫耀。

陳七郎覺得他可能這輩子都理解不了自家兄長的腦回路,索性把眼睛一閉,十分不走心地稱贊了好幾句。

另一邊,許大郎本以為許家食肆的生意穩定了之後,謝虞琛便會閑下來好好歇幾日。

畢竟許家食肆剛開業的時候,從許大郎道前廳的小厮無一不是外行,對于如何經營一間食肆是半點不懂的。

這就意味着謝虞琛雖然不親自參與生産,但許家食肆大事小事,從上至下都要謝虞琛的經手,他算得上是整個食肆最忙碌的人。

許家食肆的前廳上現在挂着十幾枚木牌,每一塊都代表着一種許家食肆的特色菜式。

而這些無一例外都是謝虞琛根據當下的條件研發改進後,又在廚房親自指導着衆人才做出來的。

除了研發新菜式以外,像給衆人分配工作、清點貨物、算賬這些事。事無巨細,最初也全部都是謝虞琛一個人在做。

直到後來将許大郎等人培養出來,謝虞琛才有了片刻的空閑。

許家食肆能有現在人人分工明确,做事有條不紊的情景,那是謝虞琛忙碌了多少個日夜的成果。

但即使是許家食肆現在已經穩定運轉,遇上像菜式的上新、改動、定價之類的運營問題,還是需要謝虞琛本人把控。

因為謝虞琛一直以來都太過操勞辛苦,許大郎才迫切地希望他能好好休息一段時日。但現實是謝虞琛不過在屋裏躺閑了八九天不到,就又跑去後廚不知道鼓搗起什麽了。

昨天,謝虞琛讓人從村裏換了好些大豆回來,堆在廚房足足堆了兩大缸。除了大豆以外,他還從放雜物的屋裏翻出一個木桶、好幾張草墊,一并讓人搬去了廚房門前的空地上。

衆人半點猜不着謝虞琛要做的事,鼓起勇氣詢問本人也只得到了一個“到時候便知道了”的敷衍回答。最後只能忍着好奇心,看謝虞琛在那裏指揮着幾個年輕力壯的幫工忙前忙後。

等了好幾天,終于等到謝虞琛把所有東西都準備好。

一大早,他們連飯都顧不上吃,便齊齊圍過來,看謝虞琛是要做什麽大事。就連一向兩耳不聞窗外事的陳七郎,都和他兄長陳汀一起出現在了後廚。